“在小和尚杀人的时候,老和尚闭着眼睛、一脸沉痛地念起了经文。死一个人,他就转一圈的珠子。死一个,他就超度一个。老和尚仿佛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变成了一尊肉捏的佛陀。”
“可是……当小和尚走近他时,他忽然睁开了眼,掏出来一把匕首,送进小和尚的体内。”
“小和尚不可置信走向老和尚,最终体力不支,倒在老和尚面前,露出了另一只没有拿刀的手,那只手上放着最后一块干粮,他走到师父面前不是想杀他,而是想给师父吃这块干粮。临死前,小和尚喃喃:‘师父,佛跳墙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小和尚,也没有人见到这位老和尚了。”
他这通故事讲完,一柱长香快要燃至一半。
九点钟。
悠长的撞钟声响了起来,穿着僧袍的和尚沐浴在晨光中,拿着木椎一下一下的撞,身披晨辉,一轮红日正好悬在寺庙里最高的那座塔的塔尖上。
“一开始听这种故事,我挺不屑一顾的。”周柏城道,“我既不觉得我是小和尚,也不觉得我会是老师父,更不觉得我是什么佛陀。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不仅不用守清规戒律,甚至都没有遵守过这世间的条条框框,哪里来的佛跳墙?”
“我把我的想法和给我讲这个故事的老和尚说了,他只一味地笑着摇头,也不解释什么。后来,在我快要下山那天,我恍然间有些明白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了。”
“人性是很经不起考验的,在糟糕的环境里呆久了,迟早得异化。我以为我用拳头征服了九中,成为了让老师都怕的人,威风,潇洒,但别人看我可能像看个笑话,觉得我蠢得不能再蠢了。”
“在意识到我也会被环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开始害怕起来了,我害怕被外力改变,我想要把自己的变化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如果人注定要被环境同化,我至少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环境。”
“我讨厌我爸,讨厌言少兰,讨厌那些总拿白眼看我的亲戚朋友,在他们眼里我仿佛我是死皮赖脸在这里乞食的乞丐,我不想再在这个糟糕的环境里待下去了,我要一个正常的环境。”
“从山上下去之后,我剃了平头,和之前那些朋友断了联系,埋头认真学习了一年。上了大学之后,那些过往都变得更遥不可及了。”
“我在外的风评一日日转好,但与我爸的矛盾却逐渐激化,从庙里下来之后,我再没拿正眼看过他,无视比之前的挑衅更能激怒他,他断了我的生活费,我吃了几年的苦,也在这个过程中被磨砺得更加圆滑。”
“温柔、体贴、绅士,这可能确实是我外在表现出来的样子,这是一种很讨喜的外在形象。我不确定你是否会喜欢,但至少不会引起你的反感。”
周柏城又在无意识摩挲温栀的手。
被他握住的手腕是那样的纤细细腻,哪怕没有注视着她的眼睛,他也是真的……不想继续往下说了。
真是不甘心啊。
可有些事情,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说到底,周柏城是个骄傲的人。
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狠了。
他清了清嗓子,嗤笑了一声:“可我爸说的没错,骨子里,我还是和他一样自私,一样的不择手段。我只是比他更聪明,可我改不了这样的本性。”
他问:“栀栀,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抱歉吗?”
温栀努力回想,三次?四次?五次?
“记不清了……”
“我一直在替周寒鸣一些行为对你道歉,他总是惹你生气。只有一次,唐佳姿出现之后我那次的抱歉是为我自己说的。”
周柏城终于抬起了眼眸,不再逃避她的眼睛,那双幽深的眸子盛了太多不可言说的意味,他一字一句道:“唐佳姿是我找来的。”
“这件事背后的主导人,是我,栀栀。”周柏城露出一抹不算笑的笑容,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温柔,但太僵硬了。
“在那之前,你居然认真地想和寒鸣试一试,我不觉得他能够俘获你的心,可我更想你能直接讨厌他。”周柏城抽出手来,在她鬓角轻轻一拂,声音温和,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他闭上眼,又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你对他彻底失望。”
温栀唇颤了颤:“为什么……”
“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对你没安什么好心。你不能因为野兽没有朝你亮出它的獠牙就觉得它不是只野兽。也许我不做这些,你也不会选择他,但只要用上这样的手段,我才是心安的,我真的很自私。”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家里安排给我弟弟的‘未婚妻’?他凭什么?而我又为什么不行?”
“那时我还没理清自己的心思,我以为自己又开始像少年时那样,和自己这个弟弟较上了劲,但后来我逐渐知道了,和他没有关系,只和你有关系。”
“在医院遇到我弟的那一天,我知道了唐佳姿的事,在车库和他起了争执,他嫌我管得太多,我却一而再再而三控制不住自己。那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对于要你嫁给周寒鸣的事,我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
“他也许会对你很好,但我会对你更好的。”周柏城的手指抚摸上温栀的脸庞,轻轻的、温柔的、万分眷恋的,“没道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让我心动的人嫁给他。如果那时候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你们的关系进行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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