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父母很聪明,知道上fang无门,便将最年轻、最单纯的裴向锦作为突破口。
那时候的裴向锦还带着一身正直的热血,还有正常人都会有的同情心,哪怕女孩子的父母不提,也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更何况,那段时间女生的父母频繁地找他哭诉,甚至好几次在他面前下跪求情,几回下来,他便耐不住一腔企图伸张道德感的冲动,不顾师傅和领导的阻拦,直接和男孩的父亲公开叫板,自己拎着证据材料就去来检察院,甚至还主动联系媒体,希望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进行督导干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确实蛮傻的。”裴向锦感慨道,“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可以和全世界抗衡的救世主。”
但同样作为冲动主义人士的易鹤野听不下去了:“可我觉得你做的并没有错,恶人受罚,天经地义。”
“是啊,确实没错,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站在正义的一边。”裴向锦苦笑道,“但是我当时确实太年轻了,做事太过绝对和直白,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因为直白高调地将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甚至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检察院不得不接受裴向锦提供的证据材料,对犯罪嫌疑人上诉。到这一步为止,裴向锦都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
他接受了同事们违心的夸赞,接受了女孩父母的感恩戴德,他以为正义终于降临,却没想到,自己转身就被犯罪嫌疑人的律师告上了法庭。
“他们当时控诉我滥用公权力,向媒体泄露公民隐私,还控诉我接受了女孩家人的贿赂。”裴向锦道,“我当时觉得离谱,因为我当年学的最好的就是法律,自己有没有违反规章制度、有没有收取不正当利益,我自己最有数。我当时丝毫没有担心这个问题,但直到我信心满满站出去准备接受审查时才发现,他们甚至连莫须有的证据都准备好了。”
裴向锦被污蔑了,从上到下一系列证据链清清楚楚,其中不少都是自己安全科的同事帮忙“打理”出来的。最要命的不在于此,真正让裴向锦感觉到崩溃的是,在开庭审判的时候,女孩子的家人甚至站到了对面的证人席上,证明裴向锦确实收取了他们的贿赂。
“我知道那家人也有难处,如果不出来做这个伪证,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裴向锦无奈道,“但是我看到他们站出来的一瞬间,我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和痛苦,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正义,是否真的有争取的必要和价值。”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裴向锦家请的辩护律师能力极强,裴向锦本人逻辑思维也一直在线,这桩节外生枝的案子还是以对面败诉告终,犯罪嫌疑人最终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他的父亲也因此接受了调查。
但裴向锦受到的冲击却没有减轻半分,甚至燃起了强烈的逃跑的冲动。
“我那时候连辞呈都写好了,就压在办公桌抽屉里。”裴向锦说,“我好几次走到科长办公桌门口,要不是几次科长恰巧不在,我早就已经不干这行了。”
那时候,带他的年轻师傅因为案子的事情一直感觉愧疚,便一直安慰他、给他争取一些弥补和赔偿,没来得及果断离开的裴向锦,也就这么被一步步拖下来,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留下来的那段时间,裴向锦又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案件——
同事舍命救下来的轻生者当着恩人的面重新跳楼、前辈被亲手救出来的受害女生诬陷强jian、领导被被害人家属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暴打……
经历多了,裴向锦似乎也就渐渐麻木了,那一丛始终高高燃起的热情被藏起来,做事简单冲动的大脑也开始精密武装,全身上下的感性|器官在一次次被他主动关闭。
一次又一次打磨下来,裴向锦便长成了现在这副冷漠而又不择手段的样子,也正因为将那稚嫩的纯真褪去,他在安全科的职业生涯便正式平步青云起来。
“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只追求客观证据的机器,对任何当事人的陈述和申辩保持怀疑,对任何人的打出的感情牌置之不理。”裴向锦说。
或许是那一次被同事背叛留下的阴影实在太过深刻,那个时候的裴向锦坚信,整个世界上值得绝对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直到那一天,一个年轻清秀的大男孩毕恭毕敬站到他的办公桌前。
“领导你好。”年轻人笑着对他说,“我是新来面试的法医,我叫俞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