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们曾有过心思,也很让刘彻恼怒,脸色黑沉如水。他也是看不上王充耳的。但为了太后遗愿,他不介意舍弃鄂邑。可这不代表他愿意舍弃诸邑跟卫长。
王家,王充耳,简直好大的胆子!
不过他眼珠一转,收敛怒意,看向刘据,眉宇讥讽:“为鄂邑,你倒是有心了。”
刘据如何不知他此话的意思,立时挺直腰杆:“我承认我想帮二姐,但不论广仲还是王充耳,我所说绝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父皇不信可以去查。随便查。”
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了。
诸邑卫长也道:“不敢欺骗父皇,确实为真。”
刘彻轻嗤,他当然知道为真。不说这几个孩子敢不敢随意欺骗君父,只说这种谎言一戳就破,三人都不傻,怎会干如此蠢事。
但他们此前不在意没有提,如今来提,也确实是在借此为鄂邑说话。不过显然三人将心思直接摆在明面上,没想瞒他。
所以刘彻虽出言刺了一句,却并未恼怒生气。
他轻叹:“据儿l,你可还记得疯马差点冲撞到你?”
“我记得。父皇,此事为意外,二姐并无害我之心。若我确实因此受损,我自然会怪她怒她,甚至对她出手,都不为过。
“但我安然无恙。这其中即便有二姐设局,局也不是针对我。如此,我仍旧怪她怒她,甚至对她出手,那么其他兄弟姐妹呢?”
其他兄弟姐妹?这跟其他兄弟姐妹有何关系?
刘彻愣住,卫长诸邑也有些懵。
刘据继续:“父皇正值壮年,我虽如今兄弟姐妹少,不代表日后会少。若我是这样的性子,睚眦必报,日后兄弟姐妹要如何与我相处?
“他们会不会战战兢兢,担心偶然做出某件事,本与我不相干,却因为我突然闯入,差点累及我,即便我无损伤,也会遭殃?
“但是‘本与我不相干,我突然闯入’之事,他们如何料想得到,又如何能规避呢?到时他们对我会是怎样的态度。会敬会怕,但绝不会有悌有爱。
“父皇,你当真希望我是这样的性子吗?这真的是父皇愿意看到的吗?”
刘据抬眸,直视刘彻:“这般性子的人,能做一国储君吗?我对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会因一点点并未达成的牵累而怨怪,介怀于心,毫无度量。朝臣呢,百姓呢?我对他们岂非更甚?这样的太子,会是我汉室之幸吗?”
刘彻坐直身子,被这番话惊住了。
他此前只看到鄂邑差点伤了刘据,刘据竟还为鄂邑说话,觉得这孩子未免太良善了点。如今才知刘据是对的。
他若只是普通皇子便罢,但他不是,他是太子。太子该有太子的气度与风范。
太子心量狭小,于国不利,于家而言,除与他同胞的以外,宫中其他皇子皇女恐怕少有善终了。
刘彻心头震颤。是他一叶障目,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而卫长诸邑则更为诧异,心跳都停滞了一瞬,两人互看一眼,皆是双唇紧抿,瞳孔猛缩。
此前刘据说不怪鄂邑,她们都没多想,只当阿弟素来和善,对侍女们都好,更何况姐妹。却不知私底下他竟思量了这么多。
试想一下,若阿弟今日对鄂邑怨怪介怀,甚至出手治罪。即便目前父皇心里眼里全是阿弟,完全看不上鄂邑,所以不觉得如何。他日呢?
他日若碰上的不是鄂邑,而是刘闳,或其他父皇在意的人,会怎么想?会否再翻出今日之事,觉得阿弟狠辣?
卫长诸邑脸色瞬间一白,纷纷看向刘彻。见其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叹与欣喜,心神才缓缓放松下来。
刘据认真道:“父皇,我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成这样的人。”
刘彻点头,忍不住伸手将他拉到身旁,慈爱地抚摸他的头:“是朕想岔了,你是对的。”
刘据嘴角上扬:“那父皇可否答应不要太为难二姐。”
刘彻动作微顿:?
你这么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父皇,我知道她并非无错。但她终归是我的阿姊,我的亲人。”
刘据再次开口,并适时将之前与姐姐们说过的亲人犯错之论复述了一遍。
一次犯错,舍弃,教导,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