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昆行山古地。浮于正中半空的云雾越发浓重,逐渐至肉眼无法窥探的程度,即便是以神识向内打探,都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光景。戚云容近来亦有些忧心忡忡,这云雾非大阵可阻,如若再不断向外扩张,乃至于漫出古地的话,她们便必须另寻他法,随之拓展阵盘范围,那时古地外的一圈宗门势必会受到侵占,积攒下的怨气一时爆发,以武力镇压未必可行。何况上辰宗里还有两个邪修安插进来的探子,他们本就对古地虎视眈眈,一旦出事,必会逮住机会咬下一口肉来。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略微低叹几句,便嘱咐几个值守结束的落霞宗遗徒返回宗门,方送他们走到古地外围林间,此方天地却忽然风云大变,朗朗乾坤霎时化作薄暮低垂,日头被墨色层云遮掩,半分天光也无法垂落,轰隆雷声连绵不断,云层间闪动的雷光迅速向外扩散。只须臾间,偌大密泽大湖就已尽数笼罩在乌云之下!戚云容登时大惊,连要上前查看雾门处的情况,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喝:“小心!”她应声落脚,下一刻便见黑紫惊雷劈下,重重雷光将昏黑天地耀照成青天白日,而雷落之地火花四溅,树木倾倒尚不算如何,距戚云容只有一步之遥的前方,整片大地竟伴着“轰隆声”迅速塌陷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地穴!那雷声还不见停,地穴正对上去的天穹忽地向外洞开,形成与之对应的另一黑洞,而后天地相接,狂风大作,一股狂暴地引力席卷四野,戚云容身子不由前倾,半截身躯就要卷入其中,好在及时赶来的曲意棠大手一张,将她生生从引力中扯了出来!她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身侧又是几个修士尖嚎着被引力所裹挟,在落入漆黑风暴的瞬间化成血肉飞散,尸骨无存!“还不赶快离开此处!”曲意棠把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的戚云容拉起,高声厉喊众人离去,自己亦抽身远遁。而在其离开的两个呼吸后,漆黑风暴就已以不可抵挡之势吞下整个昆行山古地,周遭几个宗门损伤惨重,只得几个身怀防御类法器的凝元修士成功逃脱,不少实力不济的凝元都折损其中,更别提筑基与练气弟子,还有那诸多凡人了。及至风暴不再扩张,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古地及其方圆百里成了一处天地相接的黑幕,无人敢靠近,更不知其由来。……昆行山古地本就为重霄门所占,素日里不容他人窥探,引得众人心痒不已。此次生出如此大的变故来,说不清多少人葬身其间,大湖修士更是怨念颇多,与幸运从风暴中逃离的几位凝元抱在一起,欲要登上重霄门找个说法。他们自不敢毫无倚仗地登门,便先跑去上辰宗求见,意图借其威势。然而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那上辰宗还是重霄门,在如此大事爆出后,俱都不动声色,令密泽大湖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这几日我与林道友前去看过,那风暴极为强横,即便是我等分玄入内,怕也得亡命其中。”林一封低眉颔首,算是承认曲意棠此言。“昭衍小剑君虽天资奇绝,却也只是凝元之身,如今出了如此变故,恐怕……凶多吉少了。”庞万挠了挠头,肥头大耳挤出一副愁相,他与赵莼连熟识都算不上,现下也只觉得遗憾唏嘘,心道此回昭衍仙宗之人怕是得将一同前来的分玄们记到心里去。“昨日我抛入一枚连心籽进去,入内后便再也感知不到,应当是连元神一类都可以搅灭无疑。”齐伯崇对赵莼尚有几分欣赏之意,知道其生死不明后,不免凝重了几分神色。只结交没多久的修士尚且如此,何况是关系亲近的友人,曲意棠抬眼扫过戚云容脸庞,见其双唇抿直,眉间刻痕始终不见伸展,就知她心中必是忧心至极。几位分玄俱说了心中所想,最后不由将目光堆到座中一人身上,那人腰间垂有日月交辉之玺,乃是十二分玄中几位出身昭衍的人之一,名作亓桓,位在江榜二十七,又是昭衍分玄中位次最高,实力最强者。赵莼亦是昭衍真传,年纪轻轻就摘得溪榜首名,颇受门中看重,若是折损在小千世界中,他几人怕是少不了被问责一番。亓桓身形瘦削,长眉细眼,为人冷淡寡言,见众分玄都向他看来,便将丹田本命灵剑取出,平放于身前道:“贫道会亲自前去查探,只若是有救她回来的机会,必定竭尽全力。”其身侧隐隐有罡风浮动,正是一位剑罡境剑修!他这话也是给戚云容一剂心药,座中几人连连颔首后,曲意棠便又说道:“王晏归那边并不见什么异动。”“许是被吓怕了,不敢说什么!”庞万嘿嘿笑道,见旁人默然不搭话,便知趣闭了嘴。齐伯崇亦觉得疑惑,开口道:“那日寿宴中,贫道寻了机会往其识海内种了魂针,可借其双耳闻声,古地生变后他曾与麻笼商量过要借机生事,现下等了数日,却不见动静了。”魂针乃是魂修常见手段,种入元神弱于自身的修士识海中,就可借用其五感了解外物,不过王晏归元神实在薄弱,唯有听觉能触动魂针,反倒是齐伯崇需要谨慎催动魂针,稍有不慎都会使其元神崩散而亡。且五感还不包括心神,若他人以传音传话给王晏归,齐伯崇也不能知晓。至于种给麻笼道人,又容易被其察觉,确是风险大过回报之举,齐伯崇不是没有想过,只后来被曲意棠拦下罢了。“他们既然没有动静,我等便先等着这最后的时日过去,只若邪修不在这两月内惊动就是。”殿中分玄无不颔首同意,心中顾忌着昆行山古地无端出现的漆黑风暴,终是不如先前那般从容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