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挤满了人,众人分列两边,静静地等待着老人的发声。
“老师!连您也没有办法么?”看到先生久久不出声,子春急切地问道。
先生看着自己的幼徒一言不发,他眼神格外平静,只是不知这份平静下掩盖的是什么,或是疼惜、或是懊恼,亦或是愤怒。但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叶长衫此时正躺在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
即便他是百年来中原至强无敌、至高无上的守护者。
生老病死他已目睹过无数,悲欢离合也屡见不鲜,可无论是谁,在他们离自己而去时他都能淡然无比地接受,因为这就是自然、这就是规律,这就是人生原本应有的样子,他这一生都在感悟这个世界,这点浅显的道理他怎会不懂?他会做的仅仅是斟上一杯酒,而后洒向地面,以祭奠逝去的人,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就算是戚世懋与伯清波,也不过如此。
而今天,面对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逝的叶长衫,他竟然感到一丝悲痛——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年纪大了,心真的会变得更软?
这种感觉其实伊依曾经有过,就是王六儿用脚狠狠地踹向小白狗的时候,小白狗又做错了什么?如此可爱、美好的弱小生命要遭到世间如此恶意。而此时,他品尝到了伊依同样的感受,眼前的少年原本应有幸福美好的家庭,却因为一些与他毫不相关的东西,平白无故地遭了如此多的罪,这些都难道不令他感到难过?
自己真的就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余音早早地提醒过自己,而自己却不为所动,是自己太过自信?太过自负?还是……心狠?
如果自己这几日不让这两位少年下山,如果自己提前告知老三让他警觉一些,如果他早些下山。。。。。。可惜没有如果。
老者将叶长衫的被子轻轻整理一下,仿佛这是唯一能为幼徒所作之事。随后,他转身面对一屋子的众人,幽幽地说道——
“此毒名曰‘留心’”
‘留心’?姬阳与脑海中闪现过一小段话,这段话的原文他已不太记得,但这种毒却让他印象深刻。
老人继续说道:“‘留心’剧毒由南蛮之地传入,毒方不详,至今未有解药。见者少之又少,只因其毒性极强,传闻只需稍稍一闻便会中毒。而‘留心’剧毒无色无味,或成粉状,焚之亦可成气状。即便是身体肤发触之,它也会穿透表皮进入体内,通过血脉遍布全身……”
这毒……当真如此厉害?众人心中暗暗想到。
“中此毒者初无任何明显症状,而后毒发时四肢瘫痪,神志不清,但此毒甚为怪异,身体无一处不遭其毒,唯独心脏完好,故得名‘留心’。而中毒者虽无法生还,但也不会立马死去,由于机体已损只留其心,所以中毒者往往能苟且留一命,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才会彻底死去。好比立于地狱门口,一只脚留在门外,另一只脚踏入往生门,徘徊生死之间,其痛苦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样的毒啊!竟叫人生死不能!
众人越听心中越难受,仿佛能感受到叶长衫此刻正经历的煎熬与苦楚。若真如先生所说,那还。。。。。。那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我。。。我应该早些发现端倪的,这样。。。。。。”子春无比自责,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此毒…。。。无解,子春你不必难过。”先生开口宽慰道。
伊依已经在一旁小声啜泣,子春见状将泪水擦干,走到伊依身边,将伊依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肩上。伊依的个子已经比子春高出小半个头,但她依然低头弓背,将脑袋完全沉在子春的肩上,仿佛已经没有勇气与力气再抬头多看一眼。
“老师,难道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咱面前?”文君臣问道。
先生并未回答,他只是十分莫名其妙地说了四个字,而这四个字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不解,甚至有些不安——
“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来了哪里?又要干什么?
当众人正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先生闭着轻轻地说道:“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