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宁跟着李以川一起去见客户在当地的联系人,出钱的是欧洲一家非盈利性慈善基金会,有多种项目计划用于该国妇女及儿童的生存及生活状况改善,游乐场就是其中之一。
该地区常年有武装冲突,全面停战带来的和平不过刚刚持续了一年左右,真正意义上是百废待兴,出于安全考虑联系人为他们安排了安保,车辆驶出建筑群区域后路越来越难走了,需要更新设备的游乐场修建在大概三公里车程的地方。
没有马路,泥土路虽然宽但是泥泞难走,气候湿热,叫不上名字的蚊虫会在人身上咬出可疑的红疹,路遥宁把暴露出来的皮肤全都裹上丝巾,遮得严严实实,但仍然被晃得七荤八素。
李以川的皮实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优势,他尽量照顾她,拧开矿泉水瓶给她喝。
车轮陷在泥里,全车的男人都下去推车,李以川卷起衬衫袖子,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白皙的脸庞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亮堂堂的,见路遥宁从车上看着他,得意地笑了笑。
愣头青,路遥宁撇了撇嘴升起车窗。
不过三公里,硬是走了几个小时,大概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了。
这地方勉强能称作是游乐场,因为没有电,所有器械都是机械结构,低矮的摩天轮需要工作人员手推才能运行,被改造成玩具的美式装甲车上还留有显著的弹孔。
孩子们在油漆斑驳的器材上爬上爬下,眨着一双双黑亮亮的眼睛——他们都很痩,小脸上眼眶凹进去,更显得只剩一双眼睛,他们是那样高兴,游乐场是孩子们的天堂。
路遥宁用简单的英语和孩子们对话,发现他们的玩具是空掉的子弹弹壳,她想了想,拿出五彩斑斓的糖果和他们换,一颗子弹,换一颗糖。
孩子们警惕地盯着她,但最终伸出细而痩的小手。
本地联系人赶紧制止了她,说最好不要这样,如果孩子们对这种交易形成概念,可能会专门去交战残余区域去收集弹壳,路遥宁急忙道歉。
李以川先前和客户在线上聊了大半年,对这里的情况已经很熟悉,介绍说这个游乐场的前身是un的维和部队修的两座秋千,还有那辆报废在这里的美式装甲车。
维和部队用钢筋竖起了两根管子,上面用蓝漆绘制着笨拙的长颈鹿,白色油漆是长颈鹿的斑点,下面挂着两条绳子一块木板。
他们本来是来这附近的村子为难民发放食物的,顺手做了两架秋千,却发现孩子们喜欢的不得了,于是后来几经辗转联系到了那家慈善基金会,正式立项,建立了现在这个简陋的游乐场。
随着武装冲突的减弱,地区局势逐渐好起来,和平终于到来,基金会决定追加投入,为游乐场改造升级,向多家公司邀请投标,李以川是参选的唯一一家来自中国的公司。
这一单其实基本已经敲定,李以川之前也来过几次,这一次算是最后一次,他带来了国内的评估数据和设备的具体参数要求,要在实地重新确认一遍。
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其实是法语,但李以川只会英语,几个人交流的磕磕绊绊满头大汗,路遥宁用中文笑他草台班子。
李以川已经被揶揄惯了,反而很受用,卖关子说:“宁姐,一起竞标的那么多欧美大公司,你猜我是怎么拿到单子的?”
路遥宁不吃这套:“爱说不说。”
李以川大笑起来,很自豪地大声说:“因为我们最土!”
欧美公司的方案严谨配套,配色高级,设备先进,李以川的方案却是桃红柳绿,极为俗艳,设备方案也多数采用国内淘汰掉的旧设备,有什么用什么。
奇形怪状也好,完全不配套也好,不管怎么说,奇怪的喜羊羊头像和涂着红嘴唇的红太狼赢得了孩子们的心,基金会通过调研和多次会议,最终定下了李以川公司的方案。
路遥宁冷静地指出:“那是因为你最便宜。”
“但是我来过几次之后,我发现孩子们是真的喜欢。”李以川说,“这个地方已经够灰的了,他们不需要多么高级的配色,他们就喜欢彩色,越艳丽越好,这个世界就该是彩色的,是不是有点意外?”
“不。”路遥宁却说,“我能理解。”
有时候所谓的高级是一种被满足后的倦怠,因为看腻了,有一些人掌握了定义权,开始定义什么叫高级,什么叫低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