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归顺于陛下的宋臣如过江之鲫,我斗胆,请陛下容我出家为道。”
“朕若想让你为宋朝编史,如何?”
闻云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动摇。
李瑕道:“你是赵宋的右相、枢密使,是状元。更重要的是,朕希望你能让朕知道自己与忽必烈不一样。”
“陛下自是与忽必烈不同。”
“而你不愿降忽必烈,却也不愿降于朕?”
闻云孙久久不语,末了,叹息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我读圣贤书,被先帝点为状元,赐字宋瑞。今若改换门廷,于心有愧……请陛下成全。”
“听老妪乞活之谋,领称臣纳贡之命,以保全举国纸醉金迷之癫狂,盼以此来成仁取义。你若将这当作忠,则忠得也太过了吧?”
“若往后有朝一日,李氏社稷存危,又岂可少了愚忠之人?”闻云孙叹道:“其实陛下也需要有人为宋廷尽忠到最后,既无旁人愿意当伯夷、叔齐,便由我来尽忠守节,岂不好?”
“好吧。”李瑕道:“朕再劝你最后一句吧。”
“洗耳恭听。”
“隋亡时,也有尽忠职守到最后的忠臣,尧君素。‘必若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当断头以付诸君’,如果对隋朝的忠心于百姓有益,他也能忠昭千古、流芳百世。但你看,如今世间有几人知道他?”
李瑕是在劝闻云孙,同时也是在告戒自己。
“朕想要让后世无人在乎谁曾为赵宋尽忠守节,那只能通过一个恢宏盛世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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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也好。”
此时赵禥的车驾也入城了,远处传来百姓的喧闹。
李瑕向外眺望了一眼,问道:“可知朕为何选在这里受朝?”
“臣愚钝。”
“南薰门外,有座青城斋宫。是以前宋帝祭祀天地前后斋戒歇息之地,靖康时,金将完颜宗翰便驻兵于此。宋钦宗赵桓就是从这里走出去,成了金国的俘虏。其后金人堑南薰门路,人心大恐……你看,现在赵禥也是从这里进来。”
高长寿看了一会儿,道:“我们不是金人,因此如今人心大定。”
“欺辱宋廷没什么意思,你南征以来,每递来战报,朕都会问自己为何要这般欺凌弱小。”李瑕道:“但你知道吗?朕将它的耻辱,视为朕的耻辱,故而要狠狠地剐掉。”
李瑕心中其实有更多想说的。
他想与人说,他对宋朝的感情其实比当今很多人还多些,他自视为它的后世子民。
恰是如此,他更愤怒于它的软弱与腐朽……总之是亲手灭了它、替代了它,却也无甚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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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清、赵禥以及宋室宗亲们却都是第一次到开封。
一百四十三年以前,钦宗皇帝从这个城门走出去,成为金人的俘虏。
如今他们从这里走进来,看到了迎接他们的开封子民。
那是一道道猎奇的眼神,带着鄙夷。毫无对大宋国君的尊重。
时间过了太久,这些子民已不是那批“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的遗民了。
遗民早都死绝了。
如今这里只有盼着重归盛世的唐人。
“这宋主……也太赖种了吧?!”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嘲笑声,有人指着赵禥的车驾,喊道:“蔫头蔫脑的,太赖种了!”
“长得忒磕碜,宋国就这种国君,怎么能不亡国……”
这些百姓们越骂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