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量是肯定不够她吃的,可这是唐荼荼穿来大盛朝后,凭自己本事赚来的第一顿饭,吃起来滋味格外新鲜。
唐荼荼跟福丫吃得正开心。东头与她隔着一座坊的通义坊,晏少昰刚从刑部下值。
这座坊中衙署密集,锦衣卫、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四座大衙依次如铁桩一般,矗立在午门西侧。各家衙署的六扇大铁门皆大敞着,却清一水儿地门庭冷清,行人借道时恨不得贴着墙根走,没哪个敢往门里窥探的。
时人皆道“东边掌生,西边掌死”,西边,说的就是这四座衙门,掌诉讼缉捕、律法刑狱,但凡进了门,不脱一层皮出不来。
“二殿下!二殿下——”
刑部一郭姓员外郎,趿拉着步子追出来,紧赶慢赶地在晏少昰上车前赶上了他。
晏少昰停下脚:“何事?”
郭围往门边走了半步,窘迫笑道:“殿下这边说话……”
他一露出这神情,晏少昰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冷着脸迈过门槛,跟着郭围回到了衙内。
“照殿下的意思,下官将小公爷关了半月,今儿就到半月之期了。殿下的意思是——”郭围不敢擅拿主意。
晏少昰随口道:“放出来吧。”
“有一小事,下官不敢瞒您……”
郭围赔着笑,吐字模糊得几乎像舌间含枣:“……三日前,小公爷杖杀了一个刑役。那刑役家眷天天来大牢门口哭闹,下官怕闹大了,叫御史台的人看着了,往上边递折子,只能先给了那家五十两抚恤银,着人厚厚安葬了。”
晏少昰瞳仁一缩,几乎不可置信:“杖杀?他在牢中,哪来的人手!”
郭围支支吾吾:“……小公爷的几个仆人来牢里探望,要送铺盖进去,那刑役不让…
…”
“混账东西!”
晏少昰猛地咬紧了下颌。
郭围油得厉害,见他神色不睦,连忙改口:“那刑役刚担上看门的差使,初来乍到不长眼,冲撞了小公爷,小公爷气狠了,令仆人抽他几鞭子长长教训。下官不敢拦,谁知那刑役是个有心疾的!竟被这么几鞭子给抽死了……”
晏少昰眼珠一寸一寸挪到他身上,露出一点没藏好的阴鹜来。
“不敢拦?”
郭围一身肥肉跟着声音一道儿哆嗦,屈膝就跪:“下官哪里敢拦!那是……那是……”
——那是老国丈的长房嫡孙,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啊。
晏少昰一挥袖,示意他滚吧。
“下官告退!”郭围告了个礼,拔腿就走,生怕慢了,二殿下连他一起发作。出了衙门又拐出一条巷子,他才敢抬袖沾沾满头的汗。
民间所称的“老国丈”,说的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一等忠毅公。
历来美号表功,“忠毅”二字便是对他从龙之功的褒奖。自先帝登基时,赐下了一等公爵,圣旨明言国公府三代内不降爵。等老国丈百年之后,爵位就要落到小公爷头上了。
可这位小公爷实在荒唐得过分了,半月前趁夜掳人,掳了国子监两名学生,大的十八,小的才十五,偏偏还掳的是男人——问起缘由,那小公爷嬉皮笑脸说,他还没尝过龙阳的滋味……
这不脑子有坑么这。
太子和二殿下摊上这样的外家,也真是倒了血霉了。
郭围没敢多想,拍了拍双膝上的灰土,交待衙差把小公爷从牢里放出来,自己只动嘴,没沾手。他还没到离衙的时辰,怕折回去撞上了二殿下,鬼鬼祟祟绕去后门回了衙门。
刑部院子里,一群刑役来来往往,正在翻新刑具。翻新这些东西,也是个手艺活儿,要检查木桩、紧箍铁扣,最后还要仔仔细细上一层黑漆。
黑色冷沉严肃,叫犯人看了心里惴惴不安。
晏少昰静站在门前,看他们刷了半刻钟的漆,才缓过心头那阵恼恨。
他脸色如生铁,实在太难看。廿一引他上车的当口,忽的
鬼使神差道:“殿下,奴才刚才瞧到了唐二姑娘。”
晏少昰心气不顺,语调也是凉的:“她来衙署做什么,又惹了什么祸?”
廿一摇摇头:“二姑娘从学台的方向出来的,拐进了一家酒楼。”
“她和谁?”
“和她那个丫鬟,就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