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房地界不算偏。一百多万人口的京城,每天死人的数量不少,内城中总共有六座殓房,没有家人认领的尸体都会先存放在里头,防止尸身烂在街头生了疫。
东厂这座殓房却特殊一些,是专门存放宫里内侍尸首的。这些人入宫的年头太久,前尘往事都割了个干净,十具尸首里头,起码一半都寻不着亲戚。
这样的尸体就算死而复生诈了尸,宫外也没人能认出来。
正是后晌,当空的太阳红亮亮的,江凛抬脚跨进那道门,再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走到冷窖中,一前一后的温差直叫他头皮发麻。
冷窖中摆着两排寿材,都是最近几日新死的、无人来认领的尸首,以太监最多,也有宫女和女官的,有上了年纪的,也有年纪轻轻“暴毙”的。
江凛喉头滚了滚,举步上前,从最右边的尸身挨个看过去。
昨日,二殿下带他去见过袁监正了。
如二殿下所说,那位袁监正果然是个奇人,他修的是积善道,仁不仁善不善的另说,却毫无疑问是个厉害人物。
江凛与他不过是打了个照面,全身便紧绷得成了一根木头。
那监正鹤发童颜,脸上几乎瞧不见几条皱褶,只有眉心深深拢出了一道竖纹,不怒自威,传闻袁家嫡脉后人中通了天窍的,都会开这么一双“天目”。
袁监正定定看他半晌,一挥手,江凛便觉一道掌风袭来,逼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一开口,声音冷淡:“勿近我三丈内,乱你因缘。”
听完来意,袁监正又道:“你且去找一具中意的尸身,要五日之内新死的、未发腐的,看看能不能附上去。”
江凛用自己二十多年的阅读理解能力,也没能明白什么叫“自己中意的尸体”。
他在冷窖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也没寻着个身体物件齐全的男尸。
袁监正身边伺候的小道士摸摸脑壳,揣测
道:“师父常说干支合化,都是有感应的。你依次握握他们的手,看哪一个能感应得到,我再按八字命格推算一番,就能挑到一具最合适的。”
江凛板着一张脸,在两排尸首前挨个鞠一躬,又轻轻碰了碰他们的手。
如此摸过一排太监的手,最后接触到一个十几岁芳龄就服毒而亡的宫女时,他倏地顿住了。
“有感应了?”小道士将那宫女尸首扶起来,与江凛道:“你试试默念此咒,便可魂魄离体,附上去试试。”
罢了,女人便女人吧,先脱困再说。江凛又对着尸首躬身行了一礼。
那道咒不长,十几字而已,江凛只默念了个开头,立刻觉得一阵大力撕扯着自己,从萧临风的身体里扯出去。
他回头再看,竟能从自己的视角看到萧临风的脸了,明显是魂魄脱出来了。
这滋味实在怪异,江凛心头震撼,他一只手虚虚摸到宫女的指尖,竟真的沉进去了,像一个敞开口的容器般容纳了他。
江凛还不等欣喜浮上心头,立刻听到了萧临风的惨叫声。
他嚎得实在惨,抱着头滚到了地上去,江凛猛地回头,竟看见萧临风口鼻之中涌出血来。
小道士慌忙叫道:“江兄,快停下!别念咒了!这是缚魂,你们两人的魂绑在一块儿了!你一离体,他就要死了!”
江凛愕然停下,虚空中一阵怪力,又将他吸回到萧临风身上。
萧临风身形猛地一震,两道魂融为一体的时候,他的惨叫声也停了,在地上蜷缩了会儿,才有力气扶着棺材站起来。
他一张脸上阴晴不定,恨恨地锤了几下墙,痛骂了声“混账”。
这下,暴躁如他也明白了:不是江凛脱不了困,而是他自己离不得这魂儿,脑子里越来越混乱的记忆果然不是错觉,两个魂儿真的长到一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周礼·冢宰治官之职》。治疗肿疡、溃疡、刀伤和骨折的意思。
睡圣散——窦材《扁鹊心书》
查资料发现,古代最强外科手术不仅仅是刮骨疗伤
,还包括剖腹产、断肠吻合、落耳再植、兔唇修补、气管缝合和截肢术等等,壮哉我华夏!
乳胶手套的制作流程,精简一下,就是做好陶瓷手模型,给模型消毒,然后浸在乳胶液体里,挂起来烘干(所以会在每个指尖留下一个小凸点),最后把手套从手模上摘下来。生产过程中会有少量废气和粉尘附着,并不是非常严格的无菌环境,古代的人力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