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夫精挑细选,留下最好的谷子做种,等风和日丽,雨润万物之时。种子颗粒饱满,种入地中便是希望。
希望渺远。
他们便决定在春耕前向天祭祀,以求上天降下福祉,得一个丰年。
时机正好。
从蓉县来的女子秋英因与覃山中的婆婆媳妇们相处甚好,很快便帮花翥打听到那些逃亡来覃山的百姓中因老者众多,互不相服,竟是选不出一个足以服众的主持祭祀的人。
花翥便以三当家身份四处斡旋。
虽说军士看她不悦,但她好歹是覃风寨的三当家。老者们手中的那些做种子的谷子不少都是花翥弄回的,多少给几分面子。
况且花翥的提议也是极好——他们定下由杨佑慈来主持此次祭祀。
杨佑慈眼下落魄,却终究是被各路勤王兵拥护的麒州太守杨恩业的长子。
祭祀如期进行。
祭祀地选了一处即将耕种的良田,田的正中央码好了木材,木材下备好了干草。
四个童男手捧清水盆站在祭祀场的入口处,但凡要来祭祀之人,必须先用清水洗净手脸。
杨佑慈选了身最少补丁的衣裳,束发缠巾,头上的玉簪是司马枭的人送来的结亲之礼。也是他身上最贵重的物品。
他站在祭祀队伍的最前面。
手握连夜写的文稿,对苍天念下农者对丰年的期许。
望上苍垂怜众生,赐一个风调雨顺,得一个五谷丰登,享一个太平盛世。
念文稿时杨佑慈声音打颤,眼中隐有泪光。
文稿念罢,以鲁大山为首的青年男子扛来早已备好的猪牛羊三牲,是送给上苍的祭品。
祭品被小心放于柴堆上,点火。
火焰燃了荒草,燃了树枝,燃了干柴。火舌舔舐着三牲的皮肉,烟气向上。
才度过荒年,筹备三牲是一件难事。
众人辛劳,只望上天感知心意。他们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仰望被烟气、被肉香笼罩的晴空。
祭祀不可有女子,花翥她们只能跪在远处,也双手合十,望着晴空,喃喃祈祷。
望五谷丰登。
盼太平盛世。
毕了,依照规矩,杨佑慈需要下地挥锄耕种。
众人本以为杨佑慈大抵连锄头都不知该如何拿,不过到底也只需要做个样子。
不想杨佑慈将长衫衣角掖入腰带中,大步走入农田,手握锄头,分外熟练翻土,播种。
“杨家大公子竟然种得一手好地。全然不像初次下地之人。”
众人纷纷道。
唯有茵蕤皱眉沉思许久,将花翥扯去暗处。“大公子生来富贵,为何会种地?”
花翥嘀嘀咕咕,道应是当年与杨恩业一道祭祀五谷之神时学会的。
“杨恩业出身行伍,大公子出身富贵。依照规矩,祭祀时只需杨太守装装样子,用不着大公子。可大公子的模样却像踏踏实实耕种过土地的人。他手上有老茧。干农活的人才会留下那样的茧子。”
花翥沉闷,一言不发。
茵蕤盯着她,长久,一声叹息,满脸无奈。
远望杨佑慈,花翥眉梢舒展不开,心绪郁结。怀疑被沉沉压在心底。
不可说。
不可问。
“说来,妹妹为何非要杨大公子亲自来祭祀?”
“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