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面有些有趣。
在乔琰提及杨修有急智的时候,她分明不像是在评价同龄人的口吻,反而像是在以一个长辈或者说是上官的口气在评价晚辈下属,然而事实上,这两人的年纪也不过是相差一岁而已。
不过这种事情多见两次也就适应了,谁让他之前也见过她教导徐福。
现在显然也不是在意此事的时候。
他又问道:“说来,倘若是让乔侯自己去做这件事,会以何种方式来降低这粟米的价格,得到一个更满意的收获?”
乔琰笑道:“我考校杨修,现在倒是轮到仲德先生来考校我了?”
见程立不置可否地回以一笑,乔琰说道:“去压低现有物价这等事情,在去岁还有过旱灾、存粮不易的情况下,即便我确有所需要,也着实做不出来。”
这倒是和良心不良心的没什么关系,而是她刚来到并州,总得开一个好头。
这世上多的是上行下效之事,她实在不能一上来就留了个钻空子的风格。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么这样一来,就最好是从粟米的来源来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零散从当地的农户那里收米,或许价格会低一些,但乔琰带在身边的是黄金而不是铜钱,要兑换开来就需要一个过程,更别说是在收货过程中的人力和时间成本。
这也等同于是在和当地的有些人争抢生意,无疑是个得罪人的事情。
若是钱花在了刀刃上,却也惹出了其他麻烦,那便多少有些不美了。
程立显然也很认同她的这个想法,问道:“以乔侯看来,从何处去寻一来源?”
乔琰打量了他的脸色后说道:“我看仲德先生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在这相顾之间以口型比划出了一个字来。
这个无声的答案是——
酒。
杨修也是这么觉得的。
若是米行,大批量的购买,再如何讲价其实也有限,但如果换个思路,不是米行,而是酒行呢?
杨修对酒的了解也不算太少。
魏晋时期的好酒风尚,在汉末已经表现出几分苗头来了。
去年的收成不好,在洛阳城中还一度造成了酒价的高昂,杨修都看在眼里。
对于寻常人来说的醇酒佳酿,以他的家世条件,也并不会接触不到。
再加之他自小阅书丰富,还记得自己此前在汉书中看到过的记载,也即是在食货志的部分中的那句话,“米二斛、麦一斛,能成酒六斛六斗。”
以米麦做酒,是两倍多的回报率。
再加上酒价高于米价,这酿酒行业的暴利实在不难理解。
杨修从祖父这里听闻过一些东西,比如说昔日孝武皇帝时候,正因为这个行业的利润过高,在御史大夫桑弘羊的建议下实行了“榷酒酤”,也就是和盐铁行业一样,对酒也实行专卖,但因为此事涉及到了太多上层阶级的利益,所以也只是实行了十七年就废止了。
但废止归废止,对酒业征收的税赋却也自此又有了明确的规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要确保酿酒行业还能保持足够的收益,自然要在所用的原料价格上下功夫。
所以也正如乔琰所想的一样,杨修打的就是利用别人的采购渠道的路数。
倘若可行的话,直接购买酒坊的粮食囤货,也未尝不是一种法子。
但是要如何让对方肯出售呢?
杨修在车上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种社会实际问题,或者说是在打交道层面上的问题,无疑是有点难他。
乔琰听到杨修嘀咕着那个“酒”字,大概能想到他的思路和他纠结的地方,“我估计他的思路没问题,但是……”
“他缺了跟对方谈条件的筹码。”一旁的陆苑接话道,“他大约也不想拿出自己弘农杨氏的身份,来达成这个目的,但是这样一来,商人重利益,又哪里会让他如此轻易得手。”
“是这么个道理,至于筹码的话,”乔琰琢磨起了她之前阅览过的典籍,“或许我还有那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