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不声不响,朝队伍后头看,一眼便在人堆里发现了李观灵。他收拾得体面又精神,迎上清和的目光,爽朗地笑了笑。
清和红了脸,待嫁的姑娘脸皮薄,一低头间不胜娇羞。清圆上前搀她,忽然听见有人唤了声“四妹妹”,本以为是哪位哥哥,谁知一抬头,竟是丹阳侯家的公子。
清圆有些意外,不明白他怎么会登门上户,转念想想他和李观灵交情颇深,想必是陪同前来下定的吧!
她不便搭讪,客气地微笑,叠拳向他行礼。李从心是多情公子,忙拱起手,长长对她还了一礼。
他们这里多礼,边上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世上最叫人恼恨的,莫过于你素来瞧不起的人,一个个成就都高于你。清如瞧得酸风射眼,心里也愈发不是滋味,不过不平归不平,要说这位丹阳侯家的嫡子,人才相貌倒是万中无一的。他穿一件天水碧的圆领袍,腰上束白玉带,这样颜色于普通人来说不好驾驭,他却能穿得相得益彰。原本家里几个哥哥也算仪表堂堂,但在他跟前,还是彻底给比下去了。
清如脸上颜色不好,一旁的正则看出来了,便咦了声道:“淳之,你们认得?”
清圆已经转身进去了,李从心望了眼她的背影,笑道:“那天春日宴上见过一面,没想到是贵府的小姐。”
清如腹诽不已,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得脸的丫头都比她强些!好在正则的胳膊肘往里拐,没忘了向他引荐,逐个地介绍着,“这是我妹妹清如,这是我三妹妹清容。”
清如和清容忙敛神道万福,彼此让了礼进去,李观灵已经拜过谢老太太,在下首落了座。老太太的上房里还没撤下地毯,他和清和隔着金丝地衣对坐,偶尔视线交错,便是悠悠一莞尔。
老太太那天在车里,对清圆说过和丹阳侯府不是一路人的话,但见了丹阳侯嫡子还是十分客气的,笑着说:“三公子前几年曾上咱们家玩过,后来想是课业繁重,倒不常来了。”
李从心叉手行了一礼道:“上年往幽州去了,今年开春才回来的。早想着要给老太君请安,只是一直苦于寻不着由头。”
谢老太太道:“三公子可是说笑了,咱们和侯府也算世交,只怕三公子不肯来,哪里要寻由头才好登门!”
他们你来我往说得热闹,清圆只是含笑坐在一旁听他们寒暄。李从心有意挑她对面的位置落座,也没有什么话,手里盘弄着折扇,间或抬起眼来望望她。可她好像没有姑娘家羞赧的那根筋,即便视线交错,她也神色坦然。
如今女孩子是时兴见客的,不像以前那样藏在深闺里,所以她落落大方。也或者实在太年轻,还没来得及开窍,读不懂男人的表情和目光。可惜这样场合找不到机会攀谈,越是远着,越叫人念念不忘。
横竖这场下聘大礼走得很顺遂,那些人的眉眼官司也打得热闹。清如从荟芳园里出来,仿佛看了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戏,对老太太让她们作陪愈发不满。
“大姐姐定亲,叫我们戳在那里做什么!”她回来同她母亲抱怨,“我看祖母是愈发糊涂了,姨娘养的,倒叫我这正头嫡女做陪衬,不怕自贬了身价。”
扈夫人坐在桌前瞧礼单,指了指托盘里的璎珞项圈道:“你不赏清和的脸,总不好不赏开国伯家的脸。他家的礼算是做足了,几个妹妹都预备了见面礼,可见是有心抬举清和的。”
说起这个便生气,清如愤然道:“那些小娘养的,天生会讨男人的喜欢,开国伯家的就不去说他了,如今连丹阳侯家也上了套,一心盯着四丫头。我原说丹阳侯嫡子好歹是公侯子弟,谁知眼界竟这样低,清圆那丫头龙龙钟钟,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扈夫人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是谢府嫡女,不端着自己的架子,倒去同她们比较?清和出身虽不高,到底她娘是立了文书抬进门的,配开国伯家确实高攀,却也不算太过。清圆呢,莫说她自己怎么样,有那样一个娘,丹阳侯府纳妾她都不称头,你急什么?”
清如被她母亲戳中了心事,脸上顿时一红,讷讷道:“我有什么急的……”
“当真不急?我可听你哥哥说了。”扈夫人调开视线道,“不过那丹阳侯嫡子,倒确实是个上佳的人选,家世好,模样也齐全。只有一点,这样的女婿,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瞧着呢,可供他挑选的贵女多了,只怕将来收不住心。”
清如并不赞同她母亲的话,“世上也有专情的男人,潘安守了杨容姬一世,母亲不知道么?”
扈夫人笑起来,“果真女大不中留了……”
话还没说完,婢女彩练送了封书信到跟前,说:“外头不知谁接了,送到门房上的,说请太太亲启。”
扈夫人疑惑地接过来,料着是老爷先遣回来的书信,谁知展开读后,陡然变了脸色。
清如见母亲这样,有些惴惴的,“是父亲的信么?”
扈夫人没有说话,将信倒扣下来,重重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