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寒:……路霄主动凑过去抱了他一下,去掏他的手机,面容解屏锁后去看他的相册。路霄知道良寒得到的正向感情一直都很贫瘠,一点点的好都会让他变成惊弓之鸟,听了这半天他听明白了,良寒就是想把他往外推,但是良寒太小瞧他了吧,你欠钱?我倒是要看看你欠多少钱。路霄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看到了短短半个月寒哥多出来的几十万外债,虽然震惊,但还没被吓到,他挺认真地发问:“这个不着急还是吧?你寄养在我家的话,是不是我爸妈也没有直接义务替你还?”良寒看着路霄不说话。路霄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还行,我还能接受,到时候陪你一起赚呗,还有什么?”良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路霄坦然地和良寒对视。山风簌簌,良寒没能料到路霄是这个反应,对视良久,他败下阵来,低声说:“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山里的夜很得很快,良寒带着路霄打车到山下的小镇,江浙一带的农村普遍比较富庶,出租车停在一排私建的小别墅前,路霄坐在车里向外眺望,看并不紧凑的路灯稀稀疏疏地点缀起的光亮,路霄看着最近一处别墅里漆黑一片的院落,小声问:“我们在等谁啊?”良寒不回答:“等等就知道了。”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良寒一直侧身看着车镜的后方,直到一辆豪车平缓地停在了路口,夜晚清寂,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笑着推开车门,踩着纤细的高跟鞋、身穿长绿色风衣走下车,关上车门后走到驾驶位的车窗笑着说:“兴哥,那我回去了?……你开车慢点啊!”声音娇俏,妩媚非常。路霄认出了这个声音,吃惊地看向良寒。良寒一脸平静,在副驾上拉开车门下车,朝着那个女人走过去。路霄忙不迭地跟出去,然后又惶恐地站住,灯光晦暗,但是那个女人,的确是不容错认的徐娇良寒的妈妈,而诡异的是,刚刚还和男人巧笑倩兮的女人在看到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却愕住了,像是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似的,不自在地喊了一声:“……小寒。”大结局良寒沉默地看着她。路霄略略站得后退一步,看着这母子俩,良寒不说话,是徐娇最先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来了?”良寒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来看看你。”徐娇下意识地梳拢下鬓角的长发:“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回去吧,我们暂时不要见面。”说着举步竟然要草草离开。良寒在她将要越过自己的时候忽然开口:“妈妈!”徐娇站住。良寒有些悲伤地说:“今天路霄的爸妈来看外公了,路叔叔说想把我接到他家去住,念完高中,然后供我念大学。”徐娇顿住,看了看三步外的路霄,她看到这个小孩了,但刚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听良寒这样说,她竟然如释重负地卸下了肩膀,笑着说:“那很好啊,你和路霄正好可以相互照应,离我们原来的家也不远,你也适应。”说着徐娇笑着看向路霄说:“小路,以后我们不在良寒身边,还请你多多照顾良寒……”路霄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可笑的寒暄。良寒打断徐娇,毫无预兆地忽然说:“妈,我是同性恋。”路霄轻轻一颤,转头看向良寒。徐娇的瞳孔也骤然地缩了一下,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良寒沉默地转头抓住身后几步外的路霄,抓着他一起走到徐娇面前,徐娇下意识地后退,轻轻地摇头显示她有多抗拒眼前的情况,但是良寒没有给她任何一点回避的空间,坦坦白白地说:“路霄,他是我男朋友,因为我们在一起了,路叔叔和路阿姨也知道,所以今天才会来求外公。”大家能不能不要再相互欺骗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让你当甩手掌柜,这件事的代价你懂吗?徐娇快速地眨动着眼球,好像在消化这件事。路霄也被寒哥忽然的出柜吓到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良寒身形挺拔,可声音已经带出哽咽之意,右手发抖地去握徐娇的手腕,哀求说:“妈你生气吗?妈你打我吧,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路霄傻眼地看着良寒,心都要被他这一句撞碎了。可徐娇是那么的仓皇,她完全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震惊的愤怒,良寒去握她的手腕,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逃,那动作的趋势只需要一下,良寒立刻就懂了,松开了自己的手,路霄眼见着良寒眼神一黯,紧接着连背脊都不堪重负地弯了起来。徐娇说:“小寒,你好好的,妈妈就要结婚了……你,你兴叔叔家也有小孩,妈妈不方便带着你的。”说着竟然都不等良寒的回应,像是看到了天敌一样绕过了他俩仓皇而逃,路霄震惊地看着徐娇,看着她依然年轻漂亮纤瘦的身影,无法理解地追着她的身影……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啊?他一时间都顾不上自己,只道良寒捧着他的心,可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却不要他了。良寒轻轻地喘,紧紧抓着路霄的手腕,撑着膝盖深吸了好几口气,他好像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路霄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担心地去抚摸他的脊背,关切地安抚:“还好吗?……还好吗?”良寒摇摇头,有些心灰意冷地松开他的手,小声说:“抱歉,吓到你了。”路霄摇头,不,他没有吓到他,路霄小声地问他:“你这么不想去我家吗?”两个人就站在小路的正中间,良寒弯着腰抬头看他,轻声反问:“你还想让我去你家吗?”路霄认真地点头。路霄身上有种非常干脆果决的行动力,他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敢爱敢恨,激烈极致,可良寒知道养个他这么大的男孩五年的分量,这是大恩情,是很大很大的事情,就是因为知道,良寒才从来没有奢求过谁,因为求到谁都是在难为别人。良寒今天很震动,不是因为路霄来了,而是路霄拽着他父母一起来了,这个小孩啊到底想清楚没有呢?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小了,不懂世事的艰难复杂,做起事来才这么果决,这么有担当。良寒伸手摸了摸路霄的脸,眉头紧锁:“可你有没有想过呢,你才十六岁,你将来很可能会喜欢上别的什么人,没有我,你还可以有别人。”良寒的手好冰冷,路霄轻轻缩了缩鼻子,困惑地说:“可我现在没有想别人,将来的事我也不知道。”良寒换了个说法:“那你想没想过我可能会喜欢别人呢?很多年后我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男生了,对不起你了。”路霄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也认了。”路霄看着良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后悔对任何人好,哪怕将来证明我看走眼了,我也认了。”他们不是在轻飘飘地说喜欢,他们在做一个比喜欢重太多的承诺,路霄义无反顾地要和良寒关系绑定,不强求他未来任何的回报补偿,用一双执迷不悟、绝不后退的眼睛。良寒看着他,心口酸软成一片,心想我爱的人,在看我泥泞里打滚满身狼狈的时候,朝我伸出了手。良寒声音沙哑,要清清喉咙才能说话,他轻声问:“不是说在改阁楼的书房吗?有照片吗?我看看改成什么样子了?”路霄眼中旋即露出惊喜,立刻掏出手机给他看,踊跃地给他介绍要怎么布局,要怎么选什么样的床,那间书房只有一个斜坡的窗户,一半的位置都需要良寒低头,弄成卧室其实有点施展不开,但路霄兴致勃勃,要在有限条件下帮他弄出阁楼房的效果,良寒安静地听着路霄滔滔不绝,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路霄的脸上,他表情快乐而舒展。良寒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轻轻在心里对他说:霄霄,我不会让你看走眼的。山居的夜晚极其安静,小院里路家父母在和良寒的外公煮酒小酌,良寒和路霄偷偷跑回来,没有去主院,而是偷偷去了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去亲热。路霄和良寒已经有一个多没在一起做了,两个人从徐娇的别墅回来的路上就在躁动,良寒的手避着司机的视野在路霄下面偷偷地摸,路霄下了车就往良寒身上搂,两个人跌跌撞撞地避着人往没人的地方去,良寒选的屋子很隐蔽,狭小的廊道,深邃的屋身,东折西拐的木板竖立着让空间有些局促,但也莫名地让他俩感觉到安全。两个人在没进屋之前就在亲,因为确定了不会有人过来,良寒放肆地在路霄身上点火,路霄背靠着墙板仰着头和良寒接吻,两条腿夹着良寒的左手用力地蹭,两个人动情得不得了,情绪浓烈得好像可以将两颊化开。路霄完全不记得他俩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他们过夜的屋子里并不是很大,但是用具齐全,床是陈设淡雅的榻榻米,身下的被褥的质感还是夏日麻纱的席巾,摸起来是粗麻和格纹布的感觉,进屋之后他俩只记得要给彼此脱衣服了,急得甚至上衣都没有脱完,两个人太久没做了,一个比一个想得发疯,但又因为太急路霄做到一半就疼得受不了,腿绞在一起,还没开始换姿势就在大哭。路霄哭得发疯,良寒躁动得也有点受不住,某种程度上他更想路霄,只是他不说而已,中途因为路霄太难受了两个人只能先停一会儿,良寒抱着人反复地和路霄接吻,抚着他汗湿的头发轻声安抚,天本来就冷,他们做到浑身热气腾腾,一边等一边再脱衣服,掀被褥,等再次重新开始的时候路霄的声音已经变调了,两个人连接的地方又湿又滑,动情的呻吟声又急又密……感谢老天爷于性爱上对他俩的慷慨赠与,他俩每次的性爱体验都很完美,两个人都能酣畅淋漓如痴如醉,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结束了,俩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良寒给路霄盖上被去浴室放水,路霄睡得迷迷糊糊,等到良寒再回来,打横抱着他去洗澡。良寒外公这边的小院很有野趣,连浴室也是,东西不说有多贵重,但是所有的用具都透着一股民间的平和却强厚的美学力量,木头浴盆很大,纹理经过时间的抛光呈现出迷人的温厚的润泽,水龙头打开直接出的是温泉水,良寒抱着路霄给他洗澡,亲吻一个一个落在他的后背上……路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睡在榻榻米上,身上除了夏日的被褥还有良寒的外衣,昨天路霄太急色,根本没有仔细看这个屋子,开了一角的窗户才发现外面就是山景,正对着外面的树,树冠至少是一甲子的蓊郁,空气自然而然地飘散来的是竹木林间濡湿的清冽的味道。下雪了。雪亮的光透过窗棂,葱茏的百山在雪下绿得更加清爽昂然。良寒不知道什么已经醒了,坐在窗边撑着小桌,目光落在外面,路霄睡醒的第一眼就是这幅场景,这个男生那么的冷冽俊美,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床边,比外面的雪更胜疏寒,听到他醒了的声音,忽然侧了侧头,那一眼,清冷的,碾冰碎雪的,冷寂矜贵。路霄埋怨道:“你怎么醒的那么早啊,过来再陪我睡一会儿。”良寒愣了一下,那身上那点冷寂立刻褪掉了,好像一只心高气傲的大猫受到了召唤便乖乖地过来了,掀开被褥把自己塞进来。你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的人,但只要找到了一个人治愈了你,你便原谅了所有的东西。路霄抱着他闭着眼睛说话,说爹妈不让他俩成年前做这个,你说老两口会不会找过来啊,还有问住在这儿白天有什么好玩的消遣吗?良寒安静地听,然后安静地回答他,路霄能感觉到寒哥跟自己过完夜踌躇的面容舒展了不少,好像终于不再紧绷了。良寒跟路霄实话实说,说自己前一个月每天都睡不着,他很害怕,要累到极限才能睡一会儿,几个小时后又会被噩梦吓醒,每天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路霄听了一会儿,说你家的事情很大,我其实也不能帮你立刻解决问题的。时间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就是任何事都不可能立刻实现啊。良寒点头,说我知道,但我感觉安心了不少。良寒曾以为自己可以抗下很多事情,真正遇到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行,自己一个人难以抗住那么大的事,良寒也知道路霄给不了实际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只是陪着他,只是睡在他身边,就可以给他非常强劲的精神支持。路家在莫干山住了四天,这四天路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无所事事,良寒白天带着路霄爬山,在小院的时候便教教他烧炭,焙茶,插花,做大锅饭,晚上的时候,两个人有时山堂夜坐煮酒喝,有时和大人们一起看雪景,那些日子,路霄第一次感觉到身心安静,空灵澄澈。因为数竞的好成绩,他们住了四天后学校通知他们要去冬令营参加培训考试,良寒至此和路霄回到s市,又奔波着去参加冬令营,整个寒假匆匆忙忙,冬令营结业之后路家夫妻完美错过了良寒的生日,良寒回到路霄家,紧接着又是良景天案的上诉进展,法院驳回申诉,良寒再亲自去爷爷奶奶家传递这个消息,路霄陪着他又是好整天的折腾,眼见着一群不认识七大姑八大姨的哭号求情。良寒是冬季最后一个节气出生的:大寒,天气寒冷到极致的节气,但过了大寒就是春天。良寒从奶奶家回来,路闻烨让他将手机关机,紧接着带着一家四口去环球玩了三天,算是给良寒补过十八岁生日。良寒的人生还未完全展开,命运已经给他安排了这样一桩又一桩的考验,没有人知道老天到底想让这个男生未来成就什么,但这份命运的成人礼虽然狼狈,坎坷和历练也的确是一个少年走向成熟的极有必要的一环,路闻烨和安馨作为他暂时的监护人,也只能静观其变,等看未来的缘分造化。xx23年3月1日,北京时间6:25。s市鹿溪源十五栋b502的阁楼上鸡飞狗跳,自然光舒展直射着照进阁楼的拉门窗,路霄通宵达旦地伏在书桌前还没有补完他的寒假作业:“完了完了完了……寒哥!你写到哪了!快快快,还剩多少!”良寒疲累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给他看还剩下一小叠的卷子。俩人好不容易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一起过个夜,还是一起过夜赶作业,这种经历真是让良大学霸敬谢不敏。良寒的寒假作业早写完了,小路这个“临时抱佛脚选手”临到开学的前五天才说自己还没怎么写,良寒很震惊,问:那你寒假干什么了?怎么可能写不完?小路也很震惊:啊?你写完了吗?我们一直都那么多事儿,你怎么能写完?然后两个人怀揣着对彼此的不理解,开始了补作业的伟大工程。路霄盯着闹钟指挥:“再写十分钟物理,写完一道算一道吧,奶爸要是看到我物理没搞完,他得扒我一层皮。”路闻烨的身体正在恢复,之前的工作任务开始逐步接手,安馨请来了之前在h市的阿姨,照顾家里的人的三餐还有打扫卫生,尤其是家里多出一只缅因之后,卫生成本直线上升,安馨在实现撸猫自由后也要被漫天的长毛猫毛的小问题困扰。开学第一天,路霄和良寒光是补作业就拖延到了6:35,再晚就要耽误升旗仪式了,上个学期连带整个寒假他们也算是体验了太多遍的“赛博升旗”,这次是在学校实体升旗了,老吴在班级群里强调了好几次不许迟到,路霄十分钟倒计时一响,两个人立刻放笔拿卷收拾书包,套上校服以百米冲刺地往阁楼下面跑,阿姨早早准备好了他们三明治,良寒提了两块三明治穿上鞋就去按电梯,安馨在负一层的地下车库等着他俩,路霄开车门蹿进车里就开始继续写卷子,不了解情况的会觉得他这种“好学精神”感天动地,了解情况只想吐槽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上火啊。良寒一边喂路霄吃三明治,一边看着他赶作业,路霄糊弄两口就不吃了,良寒只能把吃剩的三明治先包起来,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车窗外: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在漫长的居家网课后苏中恢复正常上课,还是这条路、还是坐车上学,身边的人和和车却已经全部变了,整个城市也是,街上的人在一整个冬天过后脱下了厚重的外衣,因为普遍阳过戴口罩的人明显变少,三月的第一日匆促如常地奔向自己的生活。路霄能在车上补的作业杯水车薪,车一停到校门口附近,他立刻抓着书包拉着良寒往校门口跑,安馨按下车窗朝着他俩摆手,喊道:“儿子们好好上学哈!晚上回来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良寒笑了笑,回头向她摆了摆手,紧接着又被路霄拽着迎着朝阳的晨光往学校里赶,像一切未曾改变、伤痛从未发生那样。邻鸡忽闻声,曙色侵我床。疾去得安卧,寒宵不知长。《寒霄不知长》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