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上头有需求,我们就得一直向报社提起诉讼,虽然绝大部分情况下,法官和陪审团都不支持我们的起诉理由,但是隔几天起诉一次的话,给那些报社添点麻烦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小报社被警察这么搞上几个月,就得疲于奔命乖乖认输。”
“那大报社呢?”
“大报社?大报社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报社,那都是有原因的。他们的立场比政府还要灵活,风往哪边刮,他们就往哪边倒,例如《泰晤士报》这种,他们都是跟着社会的风向走。如果《泰晤士报》忽然开始猛烈抨击政府,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在社会层面已经来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我们一般也不愿意去碰他们的霉头。”
说到这儿,亚瑟忽然打趣道:“其实我自从来到巴黎之后,惊奇的事情发现了不少。比如说,明明巴黎对于政治言论的管控更加严格,但是巴黎的舆论却比伦敦更喜欢批评政府。我前天路过孚日广场的时候,发现墙上到处都是鸭梨的图案,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种植园主在为自家的产品打广告。但是那位正在涂鸦的穷酸艺术家却告诉我,他画的其实是国王路易·菲利普。鸭梨只是大体轮廓,路过的行人在心中自行加上五官就算大功告成了。”
德莱赛特小姐听到这话,轻轻揪了揪亚瑟的袖子,她小声道:“这种事情您不能说破,这是巴黎人心照不宣的小玩笑。”
亚瑟闻言笑着眨了眨眼睛:“您莫非是忘了,我可不是巴黎人,而是个不懂规矩的地道英国佬。外国人在巴黎就只有这点好处,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局还不能随意指责我。您不知道,身为一名伦敦警察,我在不列颠的时候都快憋坏了。”
德莱赛特小姐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总算慢慢解开了。
他原来是一个警察,后面又当了外交官,而且就连巴黎警察总长亨利·日索凯都很尊敬他……
德莱赛特小姐一边思索着,一边使了个心眼儿:“那您……您这次去汉诺威难道没有把您的太太一起接过去吗?我记得外交官出行,都经常带着家眷的。”
“如果我有太太的话,我肯定会带上的。”亚瑟开玩笑道:“毕竟我这次出来连秘书和厨子都带上了,不带太太好像显得我心里有鬼似的。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我的另一位银行家朋友正忙着处理伦敦的业务,他本来也打算和我一同来巴黎散散心的。”
“银行家朋友?”德莱赛特小姐眼前一亮:“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的那位银行家朋友是谁吗?说不定我爸爸还认识他,欧洲的大部分银行家都和我们家族有生意来往。”
“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他两年多以前还来过巴黎一趟,就是七月革命那会儿,你父亲多半见过他。”
罗斯柴尔德!
德莱赛特小姐只觉得脑袋被砸的晕乎乎的,罗斯柴尔德这个姓氏在巴黎的银行圈里可不是一般的响亮。
谁都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巴黎分支的话事人詹姆斯·罗斯柴尔德是国王路易·菲利普最信任的金融圈人士。
虽然德莱赛特家族参与组建的法兰西银行是法国的中央银行,握有发行纸币的垄断权,但法兰西银行的信用却并非完全取决于自己,而是一定程度依靠握有大量金银储备的大型私人银行,而罗斯柴尔德银行就是其中最有实力的那一家私人银行。
七月革命爆发后,如果不是罗斯柴尔德银行为法兰西银行提供了大量金银作为担保,那么法国公债的价格绝对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企稳。而罗斯柴尔德在关键时刻站在了七月王朝这边,也顺理成章的为他们赢得了新国王路易·菲利普的信任。
在法国的这个银行家王朝中,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他们的影响力也不仅仅局限于伦敦和巴黎,在奥地利帝国的维也纳,罗斯柴尔德的风头甚至还要更胜一筹。毕竟无论是不列颠还是法兰西,罗斯柴尔德再怎么厉害,还是局限于金融圈内。而在维也纳,罗斯柴尔德家五兄弟当中的四个可是正儿八经的被册封为了男爵。
而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欧洲银行界的标签,除了该死的犹太人以外,便尤以独到的眼光和善于攀附权贵著称。
换而言之,能被罗斯柴尔德视为坐上宾,这本身就说明了一种身份。
要么是生于紫室的皇亲贵族,要么是以武立勋的公侯之家,要么就是身份虽低,但是前途光明、未来可能入阁的年轻伯、子、男爵们。
德莱赛特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恍了神,虽然当不了公爵夫人会很遗憾,但是做首相夫人也不失为一项艰巨的挑战。更重要到的是,只要这位年轻的先生不死在首相任上,那么即便他父亲的爵位不高,将来他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功绩受封伯爵。
或许未来的人们很难理解德莱赛特小姐这种痴迷贵族身份的情感。
在当下的巴黎,银行家女儿的生活境遇要远比大部分贵族的女儿殷实。
自从17世纪开始,全巴黎最好的地段,皇家广场、圣路易岛、旺多姆广场以及时尚街区的一切亮点,都是属于这些银行家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