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柔软的黑暗中,我听到战甲掀起的惊天炮火声、听到刺耳又连绵不绝的蜂鸣、听到无数军雌在狂喊暴怒、听到海浪般永不停息的子弹巨浪。
柔软的黑暗将一切隔离开,我嗅到一股熟悉而亲切的香气。
在我频繁给自己做荷尔蒙手术前,我闻过我的荷尔蒙素,是浅浅的薄荷,味道很清新,用消毒水一喷,完全可以压下去。
就算猝不及防被路过军雌敏锐闻到,我也能马上解释,这是消毒喷剂,我要上手术台了。
我没想到,这件军服里的香水味会是薄荷。
并非传统的种植冰薄荷,我能闻得出来,这是调配过的薄荷,混调柠檬香,和我本虫的荷尔蒙素像极了,我自己都被迷惑住。
当时的我,立刻惊到。
我的脑袋混乱,本就处于惊恐发作的状态,这味道非但没能安抚我,反而令我发狂。
我猛烈挣扎起来,这个虫差点没能抱住我。
但,很快,这个虫开始说话。
他紧紧搂着我,没有掀开军服,就这样隔着一层,对我不停地保证。
“别慌,别害怕,一切都好,你没有被发现。”
“我保证,我用一切保证,你是安全的,你仍然是安全的,一切都没有暴露。”
“米兰,我不会骗你,我永远不会骗你,请你安静,我们马上过战区,米兰,求你了。”
当时的我,是听声音才认出来是约书亚·华沙。
他求了我很久,反复地说,时不时发出安抚的嘘声,温暖的拥抱和柔软的黑暗令我缓和。
我没办法说话,整整两天的机械性爬行和缺水令我变得极其虚弱。
我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不成调的沙哑呢喃。
约书亚听到我发出这样的声音,他的哭腔更重了。
哭声压抑绝望,听得我更加难受,头痛欲裂。
我用尽力气,在昏过去前,对他说:别哭了。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你吵的我心烦。
我没来得及说出,昏迷前,只听约书亚发出一声更响亮的抽泣。
天哪,他怎么哭起来比西奥多还恐怖。
…
再醒来后,我又在一间高级病房。
真的是有点ptsd。
因为,约书亚就坐在房间里。
但,这次,约书亚见我醒来,马上站起来,拿起一旁的军服外套,他表情紧张又镇静,我隐约有一个念头,只要我轻轻皱眉,他立刻就会离开,绝不纠缠。
我没有皱眉,我观察他。
他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军服外套皱巴,白衬皱巴,还有脏痕指印。
我不是自恋,那手指印好像是我的。后来证明,的确是。
约书亚·华沙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一身光鲜亮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狼狈脏脏的样子。
银发还是银的发光,只是全部趿拉下垂,不看不知道,原来,不吹发型,他竟然是一头软发质,触须都藏不住。
这虫真奇怪。
他站在那儿,高大强壮、四肢健在,我却好像看到一个受了重伤的军雌。
自我入伍来,我接手轮转过的伤病军雌没有十万,少也有一万左右。
死亡、痛苦、恐惧等等情绪在我的病患常见,我熟悉这些特质和气息。
只要我愿意正眼看约书亚·华沙,我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他的气质和整个虫有多割裂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