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山就在市中心一个公园,海拔不到百米。
苏长河揣着菜刀,背着收来的鸡蛋,踏着熹微的晨光,走上去公社的大路。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真t对!
苏长河早年起家都有二十来年了,当年吃过的苦,脑子还记得,身体不记得。现在换了具身体也是个文弱书生。猛不丁背着十几斤鸡蛋走山路,为了保护鸡蛋,不能快,不能颠,腰背直挺挺地不能乱动,一走一个多小时,真是勒得他肩膀生疼!
苏长河放下背篓,严重怀疑肩膀肿了,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在家属院对门蹲了会儿,看天色差不多了,才打听着找到和他老丈人家三百年前是一家的马大娘家。
“哎呦是你啊?”
马大娘还记得这个实诚的小伙子,才和家里人说起过。
马大娘有个当副厂长的儿子,也有个结婚多年才有孩子的女儿,前者从小到大没让她操什么心,后者十八岁以前乖巧懂事,长到十八岁突然来个大的——看上个穷小子!
不是说穷小子就一定不好,但家贫、寡母、独子、三个姐姐,尤其是这三个姐姐为了穷小子上学找工作,几乎是被半嫁半卖出去。
要让苏月知道,都得说,“这不纯纯的buff叠满吗?”
马大娘当初听女儿含羞带怯说非穷小子不嫁,差点没气晕过去。她打过骂过,架不住女儿要死要活,最终,只能同意这门亲事。这么些年,女儿一直没有怀孕,为了让女儿日子好过,从生活到工作,她家几次三番帮衬女婿,可人家呢,非但不记恩,反而一副受辱的样子。
呸,真觉得受辱,当年死乞白赖吃这碗软饭干什么?
马大娘想想就气,昨天还和儿子媳妇骂,说人家女婿喝完骨头汤,都惦记着给老丈人家捎一份,她家女婿,吃他们家,喝他们家,还拿乔当大爷!
作为女婿中的正面典型,马大娘可不就对苏长河印象深刻?
苏长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马婶子,给您送鸡蛋来了。”
苏长河这次一共带来一百二十个鸡蛋,其中三十五个是老马家攒的,剩下的都是从山那边一个大队收的。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前进大队收。前进大队前身叫马家庄,庄如其名,整个庄子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马,家家户户沾亲带故。
投机倒把这事能做不能说,他要是在队里收鸡蛋,一个不好就传遍全村,万一谁有歪心思,给他来个举报,生意做不成人还得搭进去。
山那边的大队就不一样了,隔着山离得远,谁知道他的底细?当然还有一点,山里交通不便,离公社太远,为了十个二十个鸡蛋跑一趟公社不划算。
苏长河赚的就是这点跑腿费。
他收鸡蛋的价格是四分到四分五,现在市面上鸡蛋是五分钱一个,黑市卖的略贵些,价格在六分到八分之间波动,苏长河取了个中间值,他卖七分钱一个。
马大娘看那一背篓鸡蛋,笑容淡了淡,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五十个,苏长河让她自己挑,自己则从旁边一个小背篓里拎出两条鱼。
“婶子,鸡蛋就收您钱了。这鱼是乡下抓的,没花钱,您拿着,哎呀拿着拿着……上回听您说您闺女生了个大胖小子,正该喝点鱼汤补补,就当贺您闺女弄璋之喜。”
苏长河提来的两条鱼是用帮卖甲鱼的提成五毛钱从她闺女他们那儿换来的,两条都是鲫鱼,一条有一斤多重,拿出来的时候两条鱼口唇还在动,看着就新鲜。
两条鲫鱼不算多贵重的礼,主要是合适,鲫鱼汤下奶,她女儿正需要。还有,这小伙子说话多好听啊,马大娘本来还有一点被当冤大头的不悦,上次她说的话是“有多少要多少”,没想到这小伙子今天弄来一背篓鸡蛋,这明显不是他们自家攒的。
马大娘没有死要面子当冤大头,挑拣了五十个,心里还对这人有点失望,枉费自家昨天还在家里夸他,没想到是个眼皮子浅的。
结果这小伙子就提了鱼出来,别觉得乡下河沟里都是鱼,要真那么多,黑市里怎么不见多少人卖鱼?
“小苏啊,哪能白拿你的鱼,婶子按黑市的价格给你……”
苏长河当然不肯收,“又没花钱,都是家里孩子折腾到的,不值几个钱,您快收着吧,推来推去,叫人看见,我可拿不出第三条。”
马大娘推脱不过,让他等着,一扭身进了屋,再出来往苏长河手里塞了一把糖,“钱不要,喜糖可不能不收,不是给你的,是给家里孩子吃的。”
苏长河低头一看,哟,还是知名糖果大白兔。
“行,那就沾沾您家的喜气。”苏长河乐呵呵地塞兜里,提起背篓一副要走的样子,马大娘看看他背篓鸡蛋,“你这……”
苏长河说的像真的一样,“答应了人,要给人家送四五十个。”
“这样啊……”马大娘顿时有种误会了他的感觉,原来不是打算都卖给她,她心里过意不去,不做点什么不舒服,“除了答应的还剩多少?”
“不多了,十几二十个吧。”
“你等着!”马大娘扭身去了隔壁,没一会儿,带着另一个老太太过来,这老太太穿着不显,出手大气,“我要二十个!”
苏长河悄咪咪笑了笑,像只偷了鸡的狐狸,转过身又是一脸乖巧真诚,他让老太太自己挑,等人挑完,还给人搭了两个磕破的鸡蛋,说是磕破,其实就是壳有点破损,里面一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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