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议论如何修补房顶时,行人拖着一车粟到了。众人卸下两大筐粟,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行人道:“粟二十石,乃六人一月食也。愿公子计收。”
异人道:“吾等十一人,奈何六人一月食!”
行人道:“公子若携百人至,敝邑亦食百人否?敝邑偏僻,地瘠民贫,公子及从者五人乃其率也。他者弗敢闻也。”
一人道:“但只粟二十石?果蔬酱肉且无问也,盐梅亦无?”
行人嘲笑道:“公子真上国贵人,初入偏弊之邦。敝邑但得足食而已,不闻盐梅!”众人还欲再问,行人抢先道:“旦日平原君往咸阳,愿公子相送。时至,臣当请矣!”一拱手,驾车而去,不再理众人。
见赵行人如此蛮横,众人都有些生气。异人道:“彼以无礼,其欲何如?”这些随从也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为这些无伤大雅的粗鲁举止所动。
他们出咸阳时,设想了许多赵人可能设卡设限的问题,但唯独没想到他们会在生活上出难题。外国使臣常规住在驿馆里,由住在国包吃包住;派出国也会按时送去一些物资,那只是锦上添花,给质子装门面用的,日常基本所需都由住在国解决,这是外交惯例。不料这个惯例竟然被赵国打破了!赵国没有安排异人住进馆驿,而是直接给异人分配了一套旧宅院,宅中一应日常用品全都没有,连房子都是残破的!异人必须在邯郸重新安家,而他本来是打算来当质子的,而且是当一个不得志、被父亲抛弃的质子!赵人的安排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迫使他们重新考虑未来的行动。
傧相道:“或但泄其忿耳!”
异人道:“若力争,是取死之道,未足取也。”
一名随从道:“若不争,其将奈何?”
异人道:“但忍之而已!”
然而,现在出现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大的盛水器。众人只得从辎车上搬下些罐,出城去担水。拿这么小的罐子担水,引来旁人好奇的目光。幸亏他们住在一处偏僻的城角里,见到的人不算太多。好不容易把做晚餐的水打足了,众人聚在一起,点起火,支起鼎,将送来的粟米用水淘了,开始烹煮粟粥。
土坯墙也四面透风,而且也不甚高,从里面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动静。异人示意大家注意周围的动静,悄声问道:“赵人此行,吾当何为?”
这一问,把大家问得冷静下来。说好了异人公子是父亲不得宠的儿子,到邯郸来就是来送死的,现在被赵人如此冷待,如果强硬反击,那以前的人设自然全部被推翻,异人公子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自幼十分得志;但如果表现得过于隐忍,又难免不会被认为是胸有大志。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十分重要。
一名随从道:“若公子微露其才,而不得志,赵或容之,以为秦之……”
众人神色皆变,道:“未可!”
异人道:“旦日必也往市中贾,当贾何物?”
傧相道:“汝等后生皆未持家,未知其道。吾当为贾之。”
异人道:“旦日将往王城送平原君,卿将何往?”
傧相道:“臣但得一人輓车足矣,他皆随公子!”
少时粥成,众人在带来的物资中,取出还剩下的一点果蔬盐梅,整治了,和在粥中,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