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道:“庶以为,春申君必不此见也!方今天下,诸侯残破,惟秦独完;诸侯并力则能胜秦,分则必败。此天下之势也,智者所共知。春申君宁不计之?楚与赵合纵,天下皆知,坐视邯郸降秦,楚何利之有?夫魏者,万乘之国也。战于境外,兵只十万;若自保其境,则人自为战,虽百万亦非难者,岂楚十万之众所能灭乎?楚以残破之余,纠兵十万以援邯郸,此其极也。安得复举大兵而北?春申君逡巡不前者,盖以魏军居荡阴,恐楚深入邯郸,陈反为韩魏所侵夺也!”
信陵君道:“先生之言,固揣度之也,非万全之策。愿得其所全者。”
鲁仲连道:“魏、楚互疑,正秦之所幸也。今秦援在道,四方而至;而邯郸被兵经年,乡野残破,民多死伤;其所余者,皆饥馑寒冻,疲不能支也。苟无外援,邯郸必破,赵国必降。而魏已至邺,必首被其兵!公子其得善其后乎?若魏军北援,秦军必败。纵楚生异心,魏、赵并力而南,大梁可存,而陈地难安。春申君焉得计此乎?”
信陵君道:“善!愿先生与吾同说于王也!”
鲁仲连道:“谨奉公子命!”
然而,信陵君还是碰了钉子。任鲁仲连口若悬河,舌吐芬芳,魏王只有一句话:“寡人不敢以社稷、宗庙托之不测也!”
鲁仲连只得星夜赶往陶城,面见春申君,再次协调。
鲁仲连只隔了一天就回来了。告诉信陵君:春申君同意由景阳率主力北上,但魏军必须在楚军北上后,立即北上,否则楚军即停!
站在楚国的立场上,春申君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信陵君再次与魏王见面,报告春申君的最新意见。魏王坚持说,魏军已经到达邺城,离邯郸近在咫尺,而楚军尚在陶,远离邯郸。楚军先锋必须接近邯郸了,魏军后军才能继续前进。
随后,消息传来,楚军前锋数万已经拔营北上三十里安营。信陵君再见魏王,希望魏王立即让晋鄙进兵。魏王仍然坚决不同意冒险。最后信陵君急了,道:“若王不进兵,臣愿引门下至邯郸,与赵同死!”
魏王也有些勃然道:“卿欲死赵,愿独死,勿与魏俱也!”兄弟俩人再次不欢而散!
信陵君回到府中,立即与门客们商议。门客们皆道:“既不能得之于王,盍直入军中,矫王命而得其军。纵不得其军,说晋鄙出军,亦有可为。”信陵君道:“矫王命而得其军,逆也,当族!”
门客道:“胜则归其功于王,王必释之!况公子,王弟也,王何族?”
仲岳先生道:“楚军已发,事机已动;若魏军不发,楚必疑也。疑则有变,未可缓也!”
信陵君于是赶到聚贤庄,征召门客;把自己目前还有的车骑都整备起来,共有百余乘,都送到聚贤庄中。各种武器、弓箭、甲胄也都准备齐全,一副要出兵打仗的架势。
准备工作持续了一整天。信陵君趁着这个空闲,驱车前往夷门,来见侯嬴。
信陵君道:“孤数谏王,欲王进兵,王不从。吾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誓不独生而令赵亡。愿以门客百余乘以死赵。来辞先生!”
侯嬴道:“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
信陵君道:“今吾且死,而先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
侯嬴道:“公子非死赵也,必有所谋!”
信陵君道:“诚如先生之言,吾将矫王命,说晋鄙以进兵,然事在未可,故拜先生!”
侯嬴把信陵君引到后宅,悄声道:“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
信陵君道:”如姬,王之宠姬也,吾何以命之?“
侯嬴道:”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
信陵君道:“然则当以何道见如姬?”
侯嬴道:“公子姑俟之矣,嬴且往市而办之!”遂出门,叫一名门客自煎枣汤待信陵君,自己摇摇摆摆,前往市集而去。信陵君心神不定:难道侯嬴连兵符这样的东西都能弄出来?哪岂不……
胡思乱想之中,喝了几盏枣汤,天气渐晚。信陵君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要派人去找侯嬴。但去集市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侯嬴所在。信陵君只得耐心等待。
一直到集市关闭,侯嬴才缓缓步入家门,身后还跟着一名高大的壮汉。
信陵君迎上前来,侯嬴暗示信陵君不要多言,三人一起进了后宅,侯嬴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一枚兵符。信陵君顿时觉得浑身直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