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申道:“陶,封穰侯也。今穰侯亡数年,陶人重商而轻农,皆不顺秦法。应侯昔以‘失秦’讥之。今既主秦政,奈何留之?不若弃而归之秦,伐韩以自广,此远交近攻之道也。秦之弃陶,楚、魏必争,而皆伤也。此一失陶,而得三利。应侯得无计之乎?”
芒未道:“陶,当天下之中,财货集之,弃之未便。”
芒申道:“陶虽有财,秦岂得用之?不若弃之为便!”
芒未道:“尔其说春申君,联天下而伐秦。王惧伐,必弃陶而守关中,汝则伐鲁可也。”
芒申道:“韩与赵谋,伐上党而自居之。应侯其知之?因其势而伐韩,洛阳可下。失陶而得洛阳,秦之所得不亦多乎?”
芒未道:“其计奈何?”
芒申道:“孰能号令天下,而伐秦耶?”
芒未有些茫然道:“其楚乎?”
芒申道:“非也。号令天下者,其周王乎?”芒未似乎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
次日,大队人马在南阳秦军的护卫下,向丹水入江口进发。在那里休息一夜后,乘船逆流而上。丹水是一条川流于峡谷中的河流,通航条件其实并不好,其间浅滩、险滩不少;好些地方都必须依靠人工纤拉。但就算如此,沿水道运输也比走陆路要方便得多。南阳尉叶掾早已经在丹江两岸征召了民工用于拉纤。楚国的货物和人员都乘船而上,秦国的护卫则在两岸行军保护。化名无名的芒未作为陪同的官员,与楚国使臣春申君同乘一舟。无名和春申君他们通常不坐在船舱中,而是或立或坐于船头,一面观赏两岸风景,一面交谈比划着什么。
一程程行来,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春申君放松心情,在船上与无名、申公子等一行随从纵情山水。车右和虎仲先生年事已高,只能在家养老,无力出来当差。芒卯又给芒申推荐了一人,是原来的陈留司士蔡泽。
芒卯在魏国做高官时,他的封地就在陈留。在陈留,芒卯设有家宰、司士等职,算是芒家的家臣,为芒家管理陈留。芒卯兵败隐居,一些心腹家臣也和主人家一起退往隐阳,蔡泽就是其中之一。蔡泽的能力在芒家有口皆碑,但他一来出身寒微,是从燕国远道而来,没有任何背景;二来其貌不扬,大鼻头,塌鼻梁,大奔头,耸肩膀,最有特征的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一望而令人生厌。所以虽然有才,办事有他,却不得高俸。不过蔡泽很有自信。他刚到大梁时,请著名的相面大师唐举相过面。唐举不好意思直说,便恭维道:“吾闻圣人有异相,殆先生乎?”
蔡泽道:“富贵吾所自有,愿闻吾之寿也。”
唐举很肯定地回答道:“先生之寿,从今以往,凡四十三岁。”
蔡泽道:“四十三年,足以取富贵矣!”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还只是在芒卯门下为一家臣,最多也只能算是衣领无忧,富贵?根本就没影!
芒申事黄歇时,芒卯将门下的两名得力门客车右先生和虎仲先生都给了芒申。后来两人告老,蔡泽竟然自荐愿意前往辅佐申公子。芒卯知道蔡泽还是有才华的,就把他推荐给了芒申。不料春申君见了蔡泽,竟然大加赞赏。所以芒申也就经常把蔡泽带在身边。
这一日,舟行山间,春申君、芒申、芒未和蔡泽四人聚在船头看山景。春申君问道:“将以周王合纵,计将安出?”
蔡泽答道:“天下能与秦敌者,莫过楚、赵也。今邯郸残破,赵垂亡矣。非楚,无以抗之!”
春申君道:“然亦必首周也。”
蔡泽道:“周王,天下之共主,而诸侯轻之久矣。若楚贵之,彼必自奋而出也。”
春申君道:“善!先生使于周,可乎?”
蔡泽道:“必不辱命!”
船行至商城,前面已经不能通航了,全体人员下船,在商城改走陆路。商已经属于内史管辖,南阳的护卫在津口进行了交接,返回南阳。剩下的路程将由内史派兵护送。但为了保证楚使的安全,秦王特命驻守蓝田的剑士派出五千人到津口迎接,并充任护卫;前往主持护卫的是客卿蒙骜。
蒙骜非常低调,一身戎装,只以甲士身份拜见春申君。请春申君上车后,自己另乘一车,有前面引路,把为春申君驾车的任务交给了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