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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了?
渚幽心骤然一紧,定定看着眼前那黑裳高挑的女子自天而降,一个名字已抵至喉头,却怎么也道不出。
心尖忽地泛起了一丝凉意,是那一滴心头血从中作祟。
她骤然屏息,眸光似被钉住了一般,久久挪不开。
自百年前那一别,她胸口里那换来的心头血便久久没有动静,似永久地沉寂了下来,如今却在她的心尖上躁动不已,令整个胸膛都在跟着发麻。
她料想过和长应碰面时的场景,但绝不会是这般。
怎么是长应,怎么会是长应?
在寒眼下时,渚幽也曾怀疑过,她满心觉得这女子甚是熟悉,可到底是不愿认。
百年里,她其实极少想起长应的长相,起先还会想一想,毕竟是自己亲自孵出来还养大了的龙,更何况她原来的心头血还揣在长应身上,只是后来便极少想起。
方今一回想,长应在她的记忆中仍是矮矮小小的样子,虽总是冷着脸,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但总爱牵着她的手,黏人至极,连一刻都分开不得。
那时候的长应孱弱又可怜,看着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后来同她换了心头血才好上些许,至少不会因怕冷而一直往她身上挤了。
百年前分离,长应只及她肩高,如今却硬是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还记得那时她带着长应到凡间,软声哄其入睡,说什么少睡的小孩儿日后便会长不高。
如今再见,没想到这龙还真的比她高上了一截,看着高挑又纤细,再看不出稚儿时的影子。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还砸得生疼。
她怎么也不能将记忆中的稚儿同面前女子并在一起,一个孱弱娇气,一个却是强大而内敛。
始终是差太多了,这百年明明着实难熬,可在此时,却像只过了一瞬,好像……
就好像她只眨了一下眼,面前的稚儿就如同被揠苗助长一般,噌一声便长大了。
出落得这般好看,眉眼精致却又不浓艳,看着极其薄情寡义,似是什么都进不得她的心,这淡漠的模样倒是和稚儿时有些相像,却比稚儿时更要冷傲。
渚幽没有说话,甚至心底还涌上一丝的迟疑,到底还是不愿承认面前这女子便是长应。
她很难说服自己,以前她一只手就能制住的稚儿,如今竟能有如此修为,连境界都叫她看不穿了。
旁人熬过百年,也不过增进百年的修为,此龙却不然,似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渚幽不禁想,难不成这便是这龙原先该有的修为么,是她尚未泯灭于世又未重塑肉身之前的修为么。
长应她……究竟是何身份?
脚下的这片海,好似从天上倾下的墨汁,天上地下皆是漆黑一片,那月华、那星辰皆映在了海上,海与天的界线变得模糊不清,似乎人在此处一步就能登天。
此时,三界万物的间距似乎变得近在咫尺,可渚幽却分外清楚,无论她与长应如今站得如何近,都再不可能回得到从前。
她们虽都是神裔,可长应却是自九天而来,而她早早就堕入了魔间,已是万劫不复,若不是事出无奈,她如今定还在魔域里窝着。
神魔本就是两立的,她与长应本无交集,只是百年之前,她一时动念便将那颗龙蛋带回了魔域。
长应落下时,面庞沾了月色,脸色更是素白森冷,满头墨发在身后飞扬,好似蜿蜒的海藻。她似在等着回答,眸光凌寒锐利。
她未再接着逼问,渚幽也沉默不言。
渚幽满腔的话一时间都被堵在喉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认得吗?
那自然是认得的。
即便原先还未认出,如今也已了然。
长应缓缓落在了海上,与她差不到二十尺,飞舞的墨发随即也落回了肩头和后背,发丝柔软顺滑,每一根发丝似还是同稚儿时一般乖顺。
她鞋尖一点,一双金目缓缓抬起,眸光淡漠薄凉,让人看不出丁点别样的情绪。
长应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就好像已经忘记了百年前的种种,可偏偏又是她先问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