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有人靠近——
是撼竹。
渚幽撘在膝上的手蓦地一翻,连忙将外溢的灵力尽数收回,省得这酒楼禁不住折腾,平白无故就被夷为平地。
“尊主?”撼竹在外边着急问道,生怕将渚幽惊扰,声音还压得十分低。
“无事,莫要进来。”渚幽动了动唇,仍觉得喉头有些紧,似是将气憋久了,一时间未缓过来。
她周身舒畅,仿佛被人松了骨一般,随后才恍然发觉,这灵草予她的修为,绝不仅有三百年。
不会少,只会更多。
她周身凉意如潮退一般,转瞬便从五脏六腑退至了手指和足尖,随后又如同泄洪,寒意尽消。她浑身被冻僵的筋骨转瞬恢复如常,此时神清气爽,舒坦至极。
虽她还未能突破境界,可修为近乎抵至门观,就差些许便能再过一槛!
如此圣物,长应竟平白无故就给了她?
渚幽连忙敛目,查看起眼中的毒雾,不出所料,她眼中那缩成一团的毒雾已连丁点痕迹也寻不着,眼前清明一片,不再模糊不清。
古籍诚不欺她,这寒眼灵草果真厉害。
只是,她不禁怀疑,长应开了寒眼,当真只是为了让她能取到这株灵草么。
仙魔本不两立啊,这龙归了天界后明明模样大变,却还是如此待她,虽比稚儿时更不善言辞了些,可一举一动怪像是在讨好的。
她原本也曾想过,若是她有同天界要东西的能耐,兴许会向九天讨一只龙,可如今见着了长应,她那念想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长变了,终归是长变了,这变化还十分大,越发的冷漠薄情了,看着哪还遗有半分的乖巧?想来长应定是忘了,她只喜欢乖顺的。
她反手拍出了一道气劲,门嘭一声打开,落在门上的禁制也随即撤除。
直挺挺站在外边的撼竹骤然回过神,讶异问道:“尊主可是将灵草服用了?”
渚幽微微颔首,招手让她进来。
撼竹连忙走进屋中,心里的喜意全浮在了面上,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故而小心翼翼望向渚幽那双好看的眸子,低声道:“尊主的眼可有好全?”
“毒雾已散。”渚幽放下了盘起的双腿,缓缓落在地上。
撼竹这才发觉,她家尊主的修为似乎又增进了,那境界是她如何也到不了的,她惊喜道:“这灵草好生厉害!”
渚幽颔首不语,思及在寒眼时,长应所提及的浊鉴,猛地伸手撕开了虚空,竟硬生生从这半空中扯出了一面污浊不堪的铜镜来。
正是浊鉴。
她并未将浊鉴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了这凡人遍地的下界。
撼竹见她将浊鉴取出,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尊主可是要用此镜?”
渚幽将那沉甸甸的浊鉴捧在手中,垂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仍是有所顾虑,若真如惊客心所说,那即便是她修为又增进了许多,也未必能回溯到自己诞世之前的时日。
上回惊客心入镜,若是身侧无人出以援手,兴许就被困在镜中,永世出来不得了,若换作是她呢?
若入镜的是她,也会出不得么。
渚幽确实想尽快找到魔主余下的那一魂,但并不想为了那一魂不顾自己的性命。
她想要魔主转世,并非是想要魔主的位置,以她如今的修为,又何曾坐不稳那位置?
可她不要,她想拿到的,远比这么个渣滓堆一般的王座要难以触及。
撼竹见她双眸一敛,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圣物,心知尊主已有主意。
渚幽眼眸一抬,淡声道:“我要入镜一窥究竟。”
果然,撼竹瞪直了眼,虽早想到自家尊主会这么说,可亲耳听见时,依旧很是惶恐。
她不想自家尊主犯险的,一点也不想,甚至在百年间,她心底的那点念头愈演愈烈,近乎要占据她的整个心口——
她祈盼渚幽能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同她在凡间,爱去哪便去哪,游山玩水也好,就在一处住着,闲暇时看看凡人也好。
为何、为何一定要拿性命去争啊?
她转世之后,早就不记得渚幽说的那些天上之事,可那时定是九死一生,渚幽她定是好不容易才在魔域里争得片刻喘息。
渚幽令她惜命,可自己却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