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朝那梧桐走去,好似见到了旧友一般,心绪滂湃翻腾,忍不住凌身而起,立在了横出的树干上。她抚着这树,又仰头朝上看去,好似想透过这稠密茂盛的树叶寻见一线光。
然而这一隅长年累月俱是阴沉沉一片,又是被置于芥子之中,哪能瞧见什么日光。
她垂下眼,慢腾腾坐了下来,两条腿悬着,久久才晃悠了一下。兴许是忘了撤去发上的术法,一头及腰的发仍是如黑绸般,像极了三千年前。
渚幽垂眼一笑,这才朝长应勾了勾手指,问道:“你如何弄来的。”
长应踏风而起,同她一般坐了下来,面色沉寂如水,“我向云铄讨的。”
“如何讨?”渚幽心道,这龙总不会说是替她取的。
长应侧头看她,“我道,玄龙也想试试栖在梧桐上是何种感觉。”
渚幽回过神后还细细品了一品,轻嗤了一声说:“你还会开玩笑了?”
“你教的。”长应金目一抬。
渚幽按在树皮上的手略微一收,总觉得这龙说话越来越不对劲,这是她教的么。
虽说长应刚破壳时,她是有意无意地教了些什么,可后来这龙复苏了灵相,总不该还受她影响。
她唇一抿,思及这龙无比好学的模样,窘迫道:“我可未曾教过你这些无用的东西。”
“能用上就不算无用。”长应说得极其认真。
渚幽略微眯起眼,不知这龙平静冷淡的面色下,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她沉默了一阵,问道:“云铄还说了什么。”
长应摇头,“他只知枷锁一事,除此之外,华凌君未来得及透露其他。”
“这华凌君走得可当真巧,就跟掐着日子躲我们一般。”渚幽慢腾腾开口。
长应颔首,她料到下凡寻华凌君这一世会遇上阻挠,不曾想竟是华凌君自己走的。
“若是山庄内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当真是大海捞针了。”渚幽淡声道。
长应眉头紧皱,“他此世不过十来岁,想来不会走太远。”
“你到底想如何令他想起尚在九天时的种种,莫非要将他逮入往生池?”渚幽眸色一凛,“他如今是凡人身躯,就这么上九天是要折寿的。”
“不必将他擒上九天,我会寻个法子。”长应垂眼看向树下那湖,心道原来坐在梧桐上是这种感觉。
若化作真身呢,那不得将这整株梧桐都盘起来了。
渚幽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身侧这龙太冲动了些,“你不该就这么离了九天。”
“我余有一缕神识在天,九天和上禧城皆在我眼皮之下,无需担忧。”长应淡然道。
“你也不怕心力交瘁。”渚幽似在揶揄,声音却裹挟了几分寒意。
“不怕。”长应神色淡然,好似在说一句无足轻重的话,“我与天同寿。”
渚幽怔了一瞬,她们复苏灵相后虽重新入极,可若是受界外天道所扰,仍是会魂飞魄散。
“长生不死,顺应天命。”长应定定看她,“这不是你为我取的名字么。”
渚幽陡然回神,敛眸低笑。
是了,她们先前无名无姓,此生重回浊世,才未像数千年前那般,只有个诸如“杀神”的名头。
长应从树上一跃而下,触及那湖面时,漾出了数圈涟漪。她站在岸边的冰雪上朝那株梧桐望去,意有所指地说:“这数根扎得似乎还挺牢固。”
渚幽不以为意,心道丹穴山的梧桐自然扎得牢,否则如何承得住凤凰,若如凡间的树木一样,被折腾几下就给折了。
长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树,好似心事重重般。
“该出去了。”渚幽琢磨着祸鼠也该从山庄里出来了。
长应垂在身侧的双手一拢,眼前如披墨布,再眨眼时已是在山庄之外。
足下的泥地似有什么东西在钻动,那泥屑一番,一只通体雪白的祸鼠钻了出来,陡然化作人身,双眼恭恭敬敬地低垂着说:“大人,我已将山庄寻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