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锦控制情绪的能力很强,他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然后又问白棋:“孩子,我还是要问问你,实验的事情,你确定自己已经想好了吗?”
曾经的裴向锦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和利益,会为了最终的结果牺牲一切值得牺牲的人事物。
但他现在却一遍又一遍确认孩子的意愿,变得跟俞一礼一样唠里唠叨的,属实不像他的作风。
白棋没有半分犹豫:“我今天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知道需要做哪些项目、都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吗?”裴向锦说,“据我所知的,就有血液实验、骨髓实验、微量辐照实验、还有一些药理实验。他们一定不会让你死掉,但是这个过程,不出意外肯定会很难受、很痛苦。”
“嗯,我全部都已经了解过了。”白棋依旧是冷静地点头,“我可以接受,因为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做到了。”
看到裴向锦的表情依旧有些沉重,少年笑起来,说:“裴哥如果觉得我可怜的话,就麻烦让他们多给我加点餐好了,我最近长身体呢,怎么吃都不嫌多。”
裴向锦闻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务必让他们荤素搭配,水果到位。”
临分别前,裴向锦又给他买了很多文具和书,里面有很多俞一礼爱看的杂志和科普读物,内容可能有些深,但白棋说一定会把他啃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裴向锦也觉得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该为自己开心快乐,但白棋却早早背上了对俞一礼缅怀、和给全人类的希望。
可他转念又想到了俞一礼,想到他抱着一腔赤诚被压力击垮又重新披荆斩棘开出条新路来。
或许,在上天赐予少数人天赋的时候,他们就注定要走一条比平凡人更加辛苦的路来了。
这一夜,裴向锦彻底失眠了。
白棋的事情横竖来看都是好事,但他却因此钻进了牛角尖,陷入了更加痛苦的抑郁之中。
如果俞一礼还活着就好了,裴向锦心想,如果他能目睹这一切变好,如果他能亲手参与进来这个项目就好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忘记,俞一礼明明临终前说过,他不想死。
他有大好的未来,他仁慈地爱着这个世界——他明明不想死的啊。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来,裴向锦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强迫自己去做了高强度运动,但他的身体疲惫地躺在床上,脑子里的悲鸣声却越发凄厉起来。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除了定时打电话询问白棋的事情之外,完全不与任何人接触,有好几次甚至烦躁得想要自我了断,但最后还是强行把自己拉了回来。
这天半夜三点,再次失眠的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来,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咒骂,好不容易骂爽了,才迷迷糊糊问道:“谁啊?什么事儿?”
裴向锦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之前的意识移植手术,你参与协助帮忙的吧?”
对面卧槽了一句,然后警惕道:“我现在已经从良了!!”
裴向锦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懒得跟他兜圈子:“我问你,已经去世一段时间的人,想要做意识移植,需要什么条件?”
“至少要有完整的记忆数据。”对面说,“剩下的就要看你要做到什么地步,需不需要人型载体,需不需要让他具有完整的思考能力,还原度越高难度越大——你要知道,那群家伙已经倒台了,现在我自己摸索,难度很大的。”
裴向锦闻言,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一张芯片,那里面储存的是俞一礼的完整记忆数据——复刻全部数据属于严重犯罪的行为,当初他甚至瞒着俞一礼的父母,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当初安慰自己说,这只是留个念想,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但这一回他便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动机不纯了。
裴向锦将那枚芯片握在了手里,似乎从冰凉的金属感受到一丝温度来。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鲜活的心跳,那一串数据背后的灵魂,似乎又蠢蠢欲动地苏醒过来。
“但是先生,我建议你一定要想清楚。”对方说,“复活手术背后牵扯到太多道德伦理问题,你是否能过你心中的那个坎儿,被复活人是否会接受你的好意,复活后的法律身份和社会身份如何处理,你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这都是需要谨慎考虑的。”
裴向锦拿着手机,跑去水池边洗了把脸——这个技术一直存在,但几乎没有人会这样做,就是因为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太多,风险太大。
这一下,裴向锦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只看着一边的芯片——它依旧是闪烁着崭新的光芒。
许久,他才问道:“所以说,现在这项技术,确实可以做到起死回生是吗?”
对面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是的,虽然难度大耗时长,但是确实可以做到。”
裴向锦看着水池里掀起的旋涡,良久才轻轻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对面回答道,“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