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诧异地抬眸看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没有的事。”万俟灿佯装抬袖擦汗,掩盖眼底的凄楚,状若平常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今再也没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去操心了,还不紧着时间吃喝玩乐。”
鱼郦摇头:“那怎么行呢?我还要给寻安做冬衣。”
不光冬衣,她还要做春衫。中衣、夹袄、襕袍、深衣、披风……要从小到大一直做到寻安冠龄那年都够穿的。
万俟灿默默看着她,不再说话。
立后和册立太子的诏书传遍四海,赵璟借机大赦天下,免了蜀郡三年赋税徭役。
他推说元思皇后仙逝不久,没有大行操办立后典仪,自然鱼郦也不必受这份累,安安稳稳在寝殿里歇着就把皇后金策金玺收了。
赵璟为鱼郦准备了正红色的袆衣,阔袖窣地长裙,用金线刺绣展翅的凤凰,羽翼是用雀翎盘织,裙裾衲珠,穿上它在阳光莲步轻摇,像将明珠披在身上般熠熠生辉。
鱼郦本来将华服当作摆设,但万俟灿非要她穿,她便让合蕊领着小宫女们为她梳妆,戴上云巧飘花金凤冠,鱼媚子饰面,拿着鸳鸯戏水流苏团扇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几个小宫女不住地恭维她真美。
鱼郦自小便喜欢漂亮衣裳,尤爱红色,国破宫倾后忙于生存,不能把心思花费在罗衫钗环上,如今日子平静下来,偶尔华服悦己倒也宜人。
她臭美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敛袖拨弄花枝上的缀雪,没注意到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她挟着梅花枝回头,见满院宫女散去,只有赵璟站在院落中央,凤眸含笑地看着她。
鱼郦一时有些窘迫,轻拎繁复华丽的裙缎,轻声说:“我喜欢这个颜色,想穿上试试。”
赵璟笑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
两人的成长历程极为相似,都是在极度的动荡不安中长大,都害怕自己的东西会被别人夺走。
所以赵璟一定要把所有他能拿出的珍贵东西都塞给鱼郦,是她的,全都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
华服珍宝、凤位储位……还有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他拉过鱼郦的手,两人坐在了殿前石阶上。
夕阳西下,绚烂的余晖染遍苍穹,与琉璃瓦相映,宛如幻境般美丽。
赵璟让鱼郦看他的脸,“你觉得我跟少年时还像不像?”
鱼郦仔细端看,仍旧是侬丽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像贪心的画师堆砌浓墨勾画出来的,美得张扬极致。原本面上覆着霜雪消融,眼角眉梢间潜藏的桀骜冷峻也消失不见,只有脉脉柔情相睇,倒真有几分过去的影子。
看得鱼郦有些出神。
这副皮囊是真好看,少女时大概就是先被这瑰秀明灿的面容迷了心窍,才扑进了火坑里。
她把自己逗笑了。
赵璟故意板起脸:“笑什么?不就是让你看看我有没有从前好看嘛。”
鱼郦笑说:“好看,若官家是女子,定可倾国倾城。”
赵璟竖起手指戳她的额头,这一下亲昵的举动,两人都愣住了。
庭前西风拂过,有落花簌簌飘落,气氛一时有些古怪的暧昧。
还是赵璟先打破了安静,将鱼郦的手摊开,摸着她掌心的伤疤,语中颇有些寥落:“如果留给我们的时间再久一些,那该有多好。”
鱼郦还在出神,他的声音低徊,她没听清:“你刚刚在说什么?”
赵璟笑着摇头:“我从前总说,你一直把自己留在了国破宫倾那日的东宫里,总也走不出来。我又何尝不是?我一直把自己留在了你家里要把你强行嫁给薛兆年的那日,自那以后我们分道扬镳,我年年岁岁都在被遗憾和无助折磨。”
鱼郦道:“不,我已经走出来了。”她冲赵璟莞尔:“我在离开蜀郡时就把那一切的血腥、痛苦统统抛下了,从今往后我要向前看,你也一样。”
赵璟抚住她的头,与她相互凝睇,目中有炙情灼灼,他坚定地说:“窈窈,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伤害你诸多,但我想总有一日我会全部偿还的。我只求你记住,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仍旧是从前那个爱你至深的有思,我心中只有你,可以为你去死。”
这样的话,赵璟当年也说过,在鱼郦为要被薛兆年强娶而痛哭流涕时,赵璟说他要去为她杀了薛兆年,他愿意为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