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宗云谏还给她?
可谁又能将宗家众人还给他?
陆行渊一袭黑裘覆雪而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床上昏睡的人,距她街上晕过去已整一日夜,面色都恢复了红润,躺在那里只跟睡着了没两样。
但就是不肯醒。
听闻医师来看过两回,都说这脉象无碍,只是心头郁结难解,明说就是她自己不想醒。
梦里就那么好待?
陆行渊站在床边半盏茶,就听她在梦中喃喃呓语,反复地说讨厌他,说了半盏茶的功夫。
没听见的时候大抵说得更多,那外强中干的性子倒是自小没变过,遇事最爱逃避,受不了了就晕,晕不了时哪怕装,浑是想着,睡过去人事不知,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不用面对了。
是不是?
陆行渊眼底沉沉一层阴翳,“若是再不醒,我干脆直接杀了沈淮川,你看怎么样?()”
床上的人觉这提议不怎么样,眉尖在梦里始终没松开过,在眉心都留下几道浅浅折痕。
陆行渊看着那模样真丑。
提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来,他抬起指腹覆上她眉心,打着圈儿地轻揉,宽大的手掌直盖住沈容音大半张脸,手掌下的长睫轻颤眨动,像蝴蝶振翅,总仿佛她此时此刻又在装晕。
可这回倒真不是装的。
她夜里无端发起些低烧,鼻端呼吸出的气息带着灼热,萦绕在陆行渊的掌心。
圈圈绕成个不着痕迹的烙印。
他早该对她这些有意的、无意的伎俩,习以为常,可偏偏就是没办法习以为常。
陆行渊觉得掌心不舒服,那股不舒服能顺着手掌的脉络,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心里去,他收回手,再看,却发现那眉心的折痕,当真听话地被揉开了许多。
这下更像装晕了。
他轻笑了笑,却像是自嘲。
廊下传来脚步声清浅,婢女捧着药碗进屋,片刻离开,此刻回来突然见床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个陌生男人,冷不防倒吓了一大跳,轻呼一声,汤药都险些撒了。
谢英新置的外宅小苑,下人并不识得陆行渊。
陆行渊坐在床边未动,只眉头微皱了皱,说不清是为婢女的一惊一乍,还是为谢英私自将人带来的这地方,未回谢府,未至相府,偏在他外宅。
若换了旁人,总教人看出几分金屋藏娇的味道,也不知他谢知序,脱不脱得了俗。
那边受惊的婢女幸得门口侍卫出手托了把,低声说是家主旧友,婢女忙诚惶诚恐闭紧嘴巴,捧着药碗进屋,到跟前俯身跪在床头脚踏,小心翼翼地给沈容音喂药。
可大抵因有陆行渊在旁看着,那勺子里的药,试了两回硬是一口也没喂进去。
褐色的药汁顺着沈容音嘴角流到颈间,看得陆行渊两道剑眉顿时深皱起来。
给我。3()”
那沉沉一声倒叫婢女如释重负,忙双手将药碗递上起身退
()开。
婢女站在一旁,便见这位大人未顾仪表,直接牵袖擦干净了姑娘颈上的药汁,便起身坐在床头,揽着人双肩放置膝上,颈部垫高,她自然微微张口,而后便极熟稔地喂进一口药,指腹轻抚一抚姑娘家细细的咽喉,等她慢慢咽下去,再喂下一口。
药汁喂得很顺利,没再洒出来半点。
那位大人分明眉尖皱得松不开,动作却没半分急躁不耐,总似这动作早不知做过多少遍。
轻车熟路已成了习惯,自然而然刻在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