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撇嘴,说:“谁说我不懂?少爷不就是好久没碰女人了吗?可少爷说他要为岳母守孝,要清心寡欲。”
窝在窗台下晒太阳的随从金子唾弃银子,说:“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少爷是少了女人就不能过的人吗?少爷是忧心少夫人呢,你个笨蛋。”
邵五点头,也说:“确实如此。少夫人昨日不让少爷陪伴她守孝,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业,可咱们少爷似乎无事可忙,所以……”
原平之怒吼一声:“统统闭嘴啊!”
于是四公子的三个跟班纷纷再度扮起哑巴。
只不过金子和邵五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四少夫人的无心之语,伤了四少爷的男人自尊心了。
事情的起始是这样的。
在升平大长公主的葬礼之后,顾惜恩身为出嫁女,按照规矩要为生母服为期一年的孝,亮丽奢华的新嫁衣悉数收了起来,日常只能穿粗麻布所做的丧服。
但是顾惜恩毕竟是新嫁娘,又和公婆同住,公婆之上还有位长寿的太婆婆,素日穿白戴孝是不吉利的,她的婆婆郑氏便吩咐家里的针线婆子为她特意准备了各种青、蓝、灰等素净颜色的衣服作为常服,头上也不戴白花,而是统统换成了素银的簪子、箍子等。
按理说,郑氏这样做,既周全了顾惜恩对生母的孝心,又照顾了她对原府长辈的恭敬孝顺之意,是没有做错的。但是原平之担心顾惜恩年龄小,怕她钻牛角尖,非要为生母披麻戴孝坚持一年,那就要和原府闹别扭了。
而且,按照之前顾惜恩非要为生母摔盆送葬的那股倔强劲儿,原平之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所以,原平之在母亲遣人将衣服送来之后,特意到了东内室安慰顾惜恩——为了守孝,两人已经分居,原平之住到了西内室。
顾惜恩听了他的话,却是诧异地看了看他,苍白的小脸露出一点虚弱的笑意,说:“夫君多虑了,我怎么会不接受婆婆的好意呢?真正的孝存于内心,并没必要在意那些形式吧?”
原平之讶异于小妻子的早熟,也心疼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伤痛。
他点头道:“妳说得对,百善孝为先,有心意最重要。”
顾惜恩道:“娘亲虽然走了,但是她仍然会一直活在我心里,陪伴我一辈子。一年孝,两年孝,三年孝什么的,做给别人看的,没意思。”
原平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是的,那些做给盖王缶贝别人看的所谓“大孝子”,有多少人在为父母守孝期间,仍饮酒作乐,嫖娼纳妓?而这样的人,却能登上孝子贤孙榜,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原平之见顾惜恩自己能够想得开,便有意转移这令人伤感的话题,他眼睛瞄到窗台下桌子上的文卷,问:“在抄佛经?”
顾惜恩摇了摇头,拿起其中一本递给原平之,说:“是账本,我在整理我娘留下来的财物。”
原平之瞪大了眼睛,问:“妳能处理得了?”
这个时代,女子识字念书的很少,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多是学些女则、女诫、女训这种束缚女子思想的东西,精通算理的极少。
世人皆道“男主外,女主内”,似乎男人和女人各自掌握了一半的权利,实际上呢?
男人在外面忙事业赚钱养家,兼或喝酒嫖娼娱乐消遣自在快乐;而女子被困于内宅,名义上主内,却连“内宅”也掌管不了,她们手里仅握着自己的一点嫁妆和丈夫愿意交给她们的那一点点“养家钱”,入账出帐都是极为有限的小数目。
她们所谓的主内,不过是代替男人孝顺长辈,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做没完没了的家务事。困于锅碗瓢盆,困于尿布奶娃,再娇美的女子都会变成黄脸婆,变成男人眼中的明日黄花,恩爱不再。
而男人们之所以能让女人们甘心奉献,傻傻做牛做马,除了各种三从四德思想的从小灌输,就是限制她们读书识字,特别是算理知识,只有她们愚笨不堪,才便于控制。
因为他们知道,女人一旦开了心智,并不会比男人差,甚至有许多女人比男人还聪明。
顾惜恩见原平之看着繁杂的账本很是诧异,不由心一慌,怦怦乱跳,她忽然想起母亲曾经教导过她,不要在丈夫面前显露聪明,要让自己变得“笨一点”、“弱一点”,那样丈夫才会疼爱她。
她慌乱地抢过账本,低着小脑袋,喃喃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母亲留下了好几个不错的账房先生,他们都是忠仆呢,我只是胡乱看看。”
原平之狐疑地盯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刚刚还自信满满,转眼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