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与世长辞,宫中挂起了白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倒下,遭逢羋启叛变,这下羋氏哀痛之余,更是如履薄冰。
理好华阳太后的后事之后,他们纷纷披麻戴孝,跪在咸阳殿前请罪。
而咸阳殿的大门依旧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长乐殿偏殿中,细开窗扉的一角。便能瞧见瑞雪覆新梅,似万千火团在雪里燃烧,咸阳碧瓦映得初初玲珑剔透,玛瑙砌就的宫中楼阁,
里面撩炉正起,肉香四溢。
顾厨子手下娴熟,边阉肉,边抬头眺望窗外飞不尽的积檐感叹道:“真是丰年好大雪。”
接檐的另一角在宫外。
同样的奢华横行,穿着宽松睡袍翘着脚躺在塌上窝冬的王翦大将军。
为秦奔波大半辈子。
他的鬓角早已全白,霹雳交加的鼾雷骤然停止,双目睁开看向宫殿的位置,收了鼾声道:“雪大如席,卷着锅盔啃。”
“噗嗤。”
坐在他旁边缝衣裳的王老夫人忍俊不禁,啐他,“什么个作诗法,乡野壮汉一个!”
丢了针线筐又道,“刚睡没多久,又想着口食,那锅里还有锅盔,干,有糊味,什么都不放,你最爱的,我去给你拿。”
王翦闭着眼睛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准备起来可不是一两日的光阴。”
“脑子里还想着打仗呢!”
王老夫人将张锅盔甩给他,“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的年纪了,都做大父了,秦王也不让你去,你多给自己歇会儿不好?过几年连俺们贲儿也成亲了,新媳妇给你敬酒看,你别还是个一根筋的板板憨货。”
他啃着锅盔,慢吞吞的咀嚼:“夫人。廉颇老矣。”
“别瞎想,老什么老,谁也没你吃的多。”
“……”
突然有点卡喉,他艰难咽下道,“咸阳宫如何了?”
“铁定还在跪。”
王老夫人捡起骨针挑线,“管这些做什么,你先管管你自己,俺说你,平常看你在屋子里穿衣都不见金线的,怎么突然搞出这么多富贵名堂,瞅你整的这个府,修的跟个金匣子一般。”
她瞅着府里到处都雕栏玉砌眼睛就疼,放下针线数落道,“夫妻几十载,寻常见你塞个牙缝的肉你都得剔干净咽下去,一张锅盔都能掂厚薄,老王家的,俺真是没看出来啊?”
“咳咳咳咳咳……!”
王翦嗓子又有点噎住,伸出手来。
王老夫人白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水。
闲不住的王老夫人又坐在那里缝补了一下衣裳,见到王翦无动于衷的继续睡觉,忍不住道:“那可是你手下的兵,死在了千里茫茫的楚国,你是当真不心疼假的不心疼,还能睡得着觉?”
王翦那虎虎生威的身躯躺在了榻上,睡得正是鼾声渐起。
“糟老头子,别拿你对官场的那套糊弄俺!”
王老夫人火大,抽出针线就想扎过去。
哪曾想王翦笔直的诈尸起来,面对泼辣的老妻揉了揉太阳穴,道,“夫人,你不是说老夫不打仗好吗?”
“俺还不晓得你,你心里挂念着呢。”
王老夫人道,“看个雪都看到了什么兵马,穿个鞋踏步跟上战场一样,隆隆的响,要是半夜翻个身,你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起身合卧坐在榻上,也不知道在想啥,每回都在问,啥节气了,雪下得大不大。外孙玩个泼浪鼓,咚咚咚,你凶得跟要冲上去吃人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