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又被叫住,李斯皱眉道,“皇后和殿下近日来,动向如何?”
“一切如常,倒没有别的。”
奴婢退下后,李斯难得闲情逸致,走进了书法,取下了毫笔,笔走游龙间,传世书法就此而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卑贱是耻辱,贫穷是悲哀。”
“李斯啊李斯。”
他抚着胡子摇了两下头,“你不过仓鼠一生,也有如此功成名就凌云之日啊!”
又捧着欣赏了一番自己着笔四方,炉火纯青的书艺。
李斯喟叹,“吾死后五百三十年当有一人替吾迹焉。”
身旁的心腹为他磨墨,也迎合道:“丞相一字比黄金还难求,怕是千年难出一人替丞相字迹,那玉玺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就足以流芳百世,世代相传。”
世代,相传。
李斯执的手一顿,如此权势地位功勋层层加身,他李斯的雄韬伟略足以辅佐开创一个超迈古今的盛世。
他并非是那种古板证道士子。
为了一个遥遥虚无的理想,苦熬在书籍方寸之间,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实禄,自己能流芳百世,将权势延续的更为极致。
眼下他的根基在陛下身上。
可百年后陛下做了古,那他的根基不就是要旁落吗?
李斯沉下眼,先得着手铺垫谋划。
“万象阁内怎么样?”
“回丞相,一干博士编纂的文字已近尾声,不日便功成,他们十分感激丞相您对他们的提拔和重任。”
李斯淡淡笑:“哪是什么感激提拔重任,本相不过露个脸,他们多出个声罢了。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读书人,下不了高架,就脱不掉自己那身衣服,连禽兽都做不成,还想往上爬,难啊。”
又道,“本相还听说他们之间有几个想溯古分封,行古制哈哈哈哈。”
心腹:“是,他们怎能及丞相您的英明神武,连给您舔鞋都不配。”
他甩着袖子负手道,“他们都不了解当今陛下,当时本相还是个落魄学士,陛下也才是个稚嫩少年,戴着个高高的冠,本相一身帝王之术,却根本不敢和陛下对视,什么是帝王,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是千年难出一人的帝王,是他们高举着圣贤的招牌就能控制的吗?”
“他们不懂陛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都是象征意义上的起点。”
李斯道,“国有边界,陛下的胸怀辽阔无疆,是远超凡俗寸目所能企及。”
他面露红晕,跪坐在长案上翻出那一叠草拟封赏样稿,“这样的君王,不惧臣子功高震主,他的胆魄,他的新律,他的推陈出新,本相才得以成为全天下的丞相。本相和陛下心意一制,废分封,置郡县,这是开创了纪年啊,日后,万古的丞相都难有本相功业。”
拽着磨糙的竹简,李斯得以稍稍冷静了下来:“小殿下近来如何,你要细说。”
心腹忙不迭的朝他汇报。
*
烛火煌煌。
白桃捧着竹简在光下照看,逐字逐句,有时候乏累了就将竹简丢过去,再眯一下眼,醒来又断断续续的看下去,“废除活人殉葬,以陶俑代之。”
“噗嗤,政哥哥真是始作俑者。”
小狐狸还不知道这律法在‘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凡世间是多么骇俗的举措,她只善于在枯燥的日子里给自己找点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