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他堂堂山鬼那一出场,必定得是大场面。
他抻着脖子喊道,“喂喂喂,本山鬼大老远跑来,莫非你连句好哥哥也不喊,你个小没良心的啊,学你阿兄那死样学得一套一套的。”
白桃手下不停。
山鬼歪站着从树上倒下来,而后在半空中像只山兽一般翻腾挪移,散发赏心悦目的原始野性,踩着悄无声息的脚步靠近。
他见白桃手腕上还戴着那山鬼花钱,道,“啧啧啧,戴着本鬼的本命花钱,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还给你。”
白桃说着就要解手腕的钱串。
他连忙道:“别别别,泼出去的东西,反水不收啊。再说了,花钱在这里本山鬼多得是,想要哪串本命就是哪串本命,本鬼的命,本鬼说了算。”
摇着身上叮叮叮的钱挂子,说道,“你还没找到那短命鬼阿兄吗?”
白桃咬牙,折着一沓红布道:“你再不写我就要收拾完了。”
“收拾完就收拾完。”
“你身为山鬼,凡人百妖都朝你跪拜索求,想得到你的福佑,垂悯和怜爱,你既有我朝你喊哥哥的诉求,难道就没有什么得不到,又渴望的吗?”
小狐妖崽崽说话时,神色风吹不动,这种做派倒是越发像那只老谋深算的黑心狐狸了。
山鬼眯了眯狭长眸子,混不吝道:“哎呀,你倒是把本山鬼问到了,那就求狐狸崽崽能喊本山鬼一声哥哥吧。”
这样子,套不出什么话。
白桃垂下眼,暗藏的神色没有泄露出一丝裂缝,拿刀裁布条时,只微微颤抖着肩膀,牙齿轻咬粉嫩的唇角,晶莹的泪水如露珠清洒:“好哥哥。”
“等等等。”
这么突然!
山鬼如遭雷击,浑身如蚱蜢般的离地,带着满脸见鬼的古怪蹦开三尺远。
身旁的燕南满手的泥土,端着放了四五条扭动蚯蚓的盘子给他,“吃吧,别客气,你既然是在我家,就和那大刀螂一样。”
“本山鬼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居然就和那大刀螂一样?”
山鬼张口就是反驳,见到那蛄蛹蛄蛹的长虫,和燕南那缺心眼子的懵懂,转眼想想他堂堂山鬼,跟个二愣子计较个什么劲。
遂一把抓起蚯蚓塞嘴里,嚼吧嚼吧甩手,“行了行了,味道不错。”
燕南招待完一个新客人,眼睛开心到透亮。
白桃在那里拿笔写字,边委屈抹泪:“阿兄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好哥哥,你说阿兄为什么不肯见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就不要我了。”
山鬼又抖了一下,被这句好哥哥给击麻了。
又细闻她溢出的那声百转千回的哽咽,琢磨着这不过是只百来岁的涂山幼崽。
上回见到也是哭,这回也是哭。
山鬼放下心中隐约的奇怪和警惕,走过去一看,那笔尖淌出切切盼望的“阿兄要记得回家。”
他装作不经意间回头瞥了燕南一眼,满头银发的少年,通身干净纯粹,就像是雪域上的天空,谁也料想不到里面藏着的是只嗜血猛兽。
“撕拉——”
白桃拿刀削去一截长发,将它丝丝缠绕在铜铃下方,“我是阿兄的妹妹,若是上苍有灵,阿兄一定会通过着断发铃感知到我在寻他。”
山鬼扶额:“你们凡间花样真多。”
她回眸道,“好哥哥,你既是阿兄故友,也是和他相联的人,可否能舍去一截断发,和我一起寻找阿兄?”
狗屁的故友!
跟那大妖做故友,还相联,只怕是要联在一起白白遭天谴。
山鬼隐隐觉得牙疼,可能是蚯蚓吃多了蛀牙,正准备张口就是一顿反驳,小狐狸这时抬起头来,粉面桃腮上伤感不止的难过,宛若遭受摧折的花骨朵,引入不禁心疼和想要好生呵护。
“好哥哥。”
嗓子含蜜饯,泅入心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