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炸裂般地作痛,在触不可及的记忆禁区里,裴云洲颤抖地想要看清过往,换来的却是更加痛苦的感受。
这样的感受,实在不像回忆美好的记忆所该有的。
监护仪上才稳定了一点的指标急转直下,甚至比先前的还要糟糕。
精神上的痛楚,以最直接的方式转移给了身体,化作向外界求救的讯息。
从脑海深处的帷幔中间,裴云洲极力分辨那幕画面,直到看见了一个隐约的影子。
他看见了自己,和另外一个少年。
是他吗,是自己在孤儿院时遇见的少年吗?
裴云洲不确定地想着,想要再想起更多。
昏昏沉沉中,裴云洲艰难地看见了遍地的鸢尾花。
并不是自花盆中生长而出的,而是扎根在土里的鸢尾花,颜色各异,芬芳扑鼻。
而站在花丛中的也不是自己。
是那个少年。
记忆的片段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但也无需再继续下去了——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结,原来,就连他那样喜爱的鸢尾花,也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是早就出了问题的大脑给自己编织的记忆和美梦。
因为常年在孤儿院里受到欺负,小时候的裴云洲会尽可能地避免回到孤儿院,也就将那片原野上的环境摸了个七七八八。
那一处鸢尾花丛,或许只是从前某户人家废弃的花园,已经长期无人照管,得益于鸢尾顽强的生命力才保存下来,又被自己当作“礼物”,送给了记忆里那个少年。
而在前往北城新区考察的时候,那处鸢尾花丛都已不见了,变成了废弃垃圾的堆放地。
裴云洲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绞痛了起来。
原来他真的生活在一场巨大的谎言之中,就连自己都参与其中,给自己编造了一段混合的美梦。
原来代表爱意的鸢尾花,从来就没有别人送给过他,就连那唯一一次美妙的记忆,也不过是自己的付出而已。
原来他这一生,真的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裴云洲不得不庆幸,他虽然完全不记得在进入孤儿院前的过往,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云洲”是他给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本该如同刀绞的心竟然只痛了一会儿就不痛了。
好像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裴云洲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把最美好的鸢尾花都送给自己,然后,再也不要被他们伤害了。
鼻尖的鸢尾花真香啊,只是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伸手去碰一碰那漂亮的花瓣了。
“醒醒,能不能听到,能不能睁眼?”耳边似乎传来医生的呼唤,同时有细针扎着自己的指尖,企图以疼痛的刺激唤醒他的神志。
裴云洲很想发出回应,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实在是在海底沉得太深了,先前尽在咫尺的浮木早就不知道漂到了哪里。
裴云洲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回应没有,或许是有的吧,他的指尖可能艰难地颤了颤,以至于医生激动地喊“动了动了”。
裴云洲突然意识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些说谎并且伤害他的人,其实不只有伤害自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种方法。
他好像,还是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眷恋的。
一时间又想起当年翻看字典查自己名字的解释的时候所看到的,云洲,云上的小岛。
如果可以,他要做真正的云上的小岛,高高在上地漂浮在天上,漂浮在这些人永远追不到的地方。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是他可以。
他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