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麻烦您送我去半山别墅,对,就是半山腰上那个山庄,”裴云洲愉快地说道,“如果门禁口上不去,就把我放山脚也行,我自己走小路上去。”
明城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半山住着哪些人,左不过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司机隐隐觉得自己接的这个单子或许有些危险,正想劝阻车上这位小少爷,结果就听到了zfb再次收到一大笔转账的声音。
“一、一千……”司机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么大一笔钱,他跑好几个夜班也不一定能挣到,原本还想说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甚至,他还殷勤地说道:“先生,那半山晚上是有门禁车子开不上去,我看您夜里爬上去也不安全,您如果知道什么小路的话,我送您上去也是一样。”
“不用了,那里我很熟,”裴云洲笑着拒绝了司机的好意,“谢谢您啦,送我到山下就行。”
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善意的。
路边随便找的司机都能这样为自己考虑,虽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看在给出的钱的份上,但不可否认,这也依旧是裴云洲从未有过的体验。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半山别院的山脚下,裴云洲本来还要将计价器上的数字转给司机,但是被司机拒绝了,于是裴云洲善意地向司机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再见以后,走着小路慢慢地开始上山。
夜色很黑,山上的路灯也少,想要看清脚下的台阶都很困难,裴云洲虽然对司机说他很熟悉这里,但那也是自己十七岁接管了裴氏之前的事了,这条上山小路,他已经五年没有走过。
他不是不想让司机陪着自己上山,只是,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再牵连上一个外人实在不太合适,以免裴家在自己离开后找他麻烦,还是不要让他也出现在“现场”的好。
夏夜的气温虽然不算低,但裴云洲只穿着一身空荡荡的病号服,吹了这么一路的风还是有点冷,不过他的脚步却随着离别院的接近而愈发轻快。
当年他还没有离开半山别院的时候,所住的也不是前面和裴父裴母一起的主栋别墅,而是后面院子里的一间独栋,裴父裴母给他的解释是,裴母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多打扰,而且自己一个人住在后面也宽敞。
现在想来,这样的安排,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裴家真正的小少爷而已。
还好这座山不算高,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爬上去都很困难。
裴云洲的心口剧烈起伏,心脏因为过度的运动疯狂跳动,这样的感觉本应该是很难受的,裴云洲却觉得很舒服。
剧烈的心跳让他总算有了一种自己是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地活着的感觉。
总算是到了别院附近。
半山别院日夜都有安保人员巡视,好在他的屋子废弃已久,又离大门颇远,裴云洲绕了绕路,也终于避过了门口的保安。
只是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口的时候,裴云洲还是有些怔然。
他想过这间屋子荒废了这么久或许会很糟糕,但也没想过会这么糟糕,门把手上积着厚厚的灰,就好像这几年来,根本就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也没有人来打扫过哪怕一次。
这些年因为太忙他很少回裴家,即便回来,也都是吃完饭就被裴父裴母以“工作重要”的借口请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当年自己的房间了。
果然是这样啊。
裴云洲恍惚的同时,又觉得这样的结果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震惊的。
是当年的他太天真,被那样简单、那样一碰就碎的谎言蒙骗了十几年。
不过现在这一切马上就要彻底结束了。
裴云洲拧动了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扑面而来的是一鼻子陈旧的灰,呛得裴云洲没忍住一阵咳嗽。
冷淡的目光扫视周围,扫视着从前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痕迹。
裴云洲原本在来的路上还在纠结,自己究竟要带什么走,可是真到了这里,他便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带走,也什么都不需要留恋了。
好像只要换一件衣服就能离开这里,然后把所有属于“裴云洲”的身份和印记全部抹除,从此以后只做“云洲”。
屋子里也和门把手一样积满了灰,从前他弹过的钢琴、用过的画架,保持着当初的样子,虽然无人照管,但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仿佛也是好的,至少属于自己的领地,从来没有被人踏足。
裴云洲看向墙上挂着的,自己的画,眼眶不由有些发烫。
那样绚丽的色彩,是他很久没有触碰过的东西,好像自从接管了裴氏以来,他的生命里就只有黑色、黑色还是黑色了。
在外人的面前,他是裴云洲,是那个沉稳镇定的裴氏少总裁,可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向往自由与热烈的生活的少年而已。
裴云洲忍不住伸手触摸自己留下的画,仿佛那上面的颜料都发着烫,鼻尖甚至还能闻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松节油的气息。
不顾琴凳上厚重的灰尘,裴云洲又在钢琴前坐下,指尖触及黑白琴键的时候,好像不需要大脑的指令,就能自如地流淌出一串音符,曼妙又热烈,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活成的样子,也是他即将变成的样子。
谱架上摆放的,甚至是他自己创作的曲目,熟悉的笔触在五线谱上画出一个个漂亮的音符,那是少年的自己对这个世界最真挚的爱。
只是下一瞬,裴云洲的神色又一次变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