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跳脱出来了,他看到那把悬在姐姐肩头的刀,无名之火在心底里燃成烈焰,手中的鞭子浸染了他的怒气,长驱直入,一击即中。
“哥,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黑巾之下,他的眼湿了,目光中全是哀求。
女刺客红了眼眶,她沉默着没有言语,似乎是默许了他唯一的一次叛逆。
厮杀仍在继续,幽狭的山洞中刀光剑影,兵器裹挟着刀风呼啸而来,鲜血喷溅,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陨落在这个万里无云的日子里。
他们说要替二位医者杀出一条血路来,她说不能让好人陪葬。
她看着那位医者,她的眼里有千万句话,而眼眸表面,仍是一滩无波古水,看不尽也看不透,在转头望向敌人的那一刻瞬间沾上杀气。
于是,在这方寸之地,一剑一鞭围起了一方狭小的围城。可强弩之末敌不过重甲铁骑,两个人的力量本就是杯水车薪,女刺客也早已精疲力竭,如今撑着她的,不过是一口不屈的残气。
重剑再次袭来,刺客已无力回击,她的身体早就连剑也拿不起了。
那么此时此刻,努力的意义在哪里?只为了给不认识的人争夺须臾的性命吗?
倒也未尝不可!
她一个箭步跃上前去,抵在刀刃和医者之间,筑起了一道血肉屏障。四目相对的时候,山道年看见那双冷漠的眼中碾磨出了一抹笑意。
女刺客攥着他的衣袖,她的身子太单薄了,足以清晰地感觉到,剑刃穿过她的心脏,又刺入了他的胸膛。她再没有力气仰头去看他的眼睛了,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的脊梁。
她的血液浸渍了山道年的衣衫,他能感受到血肉间那柄冰冷长剑的存在,他看不到她的脸,她就要死了,他也快要死了。
“对不起……”耳畔落下破碎的字句,“我,没能……没能……护你周全……”
她的声音如风中烛火,忽明忽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熄灭在风里。
“阿年!”鬼臾区惊呼一声,身子不住地战栗起来,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弟弟会死在自己眼前。
“哥……哥哥给你医治……”他笨拙地结着法印。
印象里,这是山道年法,他缓缓抬臂,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垂死之人,原来举手投足会这么重。
他惨笑着,动一下,身上就疼一分,他觉得,此刻自己笑得一定十分难看。
看着弟弟的手落在自己肩头,口中又念念有词,鬼臾区瞳孔骤缩,心中蔓延起一股强大的不安。
“你要做什么……”他言语混乱,“你停……你住手!快停下来!”
山道年定定地望着他,此法一出,所受之人如被缚身,无力动弹。他知道,此次兄长再不能阻止他了。
这是仙家最不愿意用的法术,以性命为注,散尽毕生灵力,生生辟出一条活路,奉送自己,泅渡他人。
元神生,光华起。强大的灵力不断倾注,洞中骤然亮如白昼,鬼臾区的身体渐渐虚无,尘封千万年的禁忌法门缓缓开启,门的那头,是永生,是希望,是所有亡命之人的摆渡船,跨过去,便能逃出生天。
“哥,再见了……”
“不可以……你不能……”鬼臾区双目湿红,喉间早已喑哑,他的声音流逝在风中,连自己也听不到,只有不断的口齿翕动在重复着他的悲痛。
大门封闭,光华褪去,山洞中又恢复了暗淡。一道法术散尽了医者毕生修为,他的体内再无灵力翻涌,引以为傲的一身医术也流失殆尽。天空混沌而又清明,人间善良而又可怖,他觉得风未停而又已然止住,山川奔腾不息而又骤然冰封。他的身体中,再没有奔流不止的血液和灵力,法印支离破碎,仙袍失去华光——他最终,什么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