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她喝了一杯酒后就开始和他吐露心声,她毫无作为一个漂亮女孩该有的防备心,丝毫没有保留地说完了自己的所有信息,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让他开心点。
他记得她迷迷糊糊中用含糊的口吻叫出的那个名字,和说出那个名字时,眼角落下的两滴眼泪。
他记得她忽然摸着他的脸,说你别怕,有我坚定地选择你。
他记得她用她那双好像救世主一样的漆黑晶莹的眼睛,望着他的下巴上已经将近看不到的疤,问他说,你疼不疼啊,她说,我给你吹吹吧。
他记得那天,隔了十几年,终于有人问他疼不疼。
在那一刻,谢归想要拥有她的欲望,胜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小时候到长大以来一直没有得到过的,他的父亲和母亲的爱。
可他很快就知道,他做不到。
因为这个救世主一样的女孩,李昭,她的心被另一个人占据着。
占据了很多年,且可能会更久远地占据下去。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对于爱情的定义,他的父亲和母亲属于爱情吗?那些主动靠近他又毫无成本地离开他的人算爱情吗?
他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他甚至连关于爱情的书本和电影都不会去看。
他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有一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他,比如真正的尊重和真正的爱。
而他,也从来不会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而伤神,得不到就得不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很多东西了,财富啦……财富啦。
在那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李昭,她就这么横冲直撞闯入了他的世界。
谢归对于人生理解的另外一个真理是,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如果有,那就是付得不够多。
在伦敦的时候,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的人,因为他总是最慷慨的,他可以在游轮上一掷千金,可以给第一天才认识的人几千美金,可以每天开不同的派对。
在他回国以后也是这样,因为他母亲身份的转变,大部分人,至少在表面上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客气和配合,他们容许他继续做个只知道花钱的傻逼富二代。
他可以用钱买到他以前得不到的所有关注。
所以现在,他想用钱买下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一次约李昭吃饭的时候,他记得李昭穿了件浅米色的裙子,这条裙子很适合她,是李昭穿的裙子里面,她穿起来最漂亮的衣服里的前三。
可他下意识没有敢去仔细看她,更没有说出口那些句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的夸赞。
他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她知道他的身份吗?知道那晚她听到的那些恶毒恶心的言论,说的其实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吗?知道他的出生是一个更加恶毒和恶心的污点吗?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她这些,就好像只要不问,那些事情就是不存在的。
他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一个逃避的人,除非遇到他无法解决的情况,就比如他的出身,以及面前的人。
李昭吃饭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很有感染力,这些他吃厌了的食物,因为有她的陪伴都变得美味起来。
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十分健康的,他的忌口很多,不是因为挑食,而是过敏,他能吃的餐厅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他的饭菜都有人专门去做,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吃饭。
即使在他的余光里,她的存在也让一切美好了不少,那些因为要去除忌口而舍去了许多美味的食物,他第一次尝出了味道。
这也是谢归第一次庆幸,有钱真的很好。
他至少可以用钱,让她陪他吃一顿又一顿的饭。
然而钱买不来李昭的每一顿饭,当她终于提出要结束这种荒唐的交易的时候,谢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像每个出现又离开的人,只是早和晚而已。
谢归迫使自己遗忘她,但实际上却毫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去了解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