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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d开始自称“椎蒂”了。
他着力于找寻他的“生母”,很快锁定当年为他捏脸的石棉网,真名蓝夏神怡。那是一个奇女子,在她眼里好像万事万物都可变为钱能生钱的康庄大道,每一条路都前所未有,像她信手拈来,取之不竭的“灵感”。
早在人工智能诞生之初,大家就非常擅长理解抽象的概念,但抽象的终究是人类。蓝夏神怡发现司一可有购买童装给椎蒂的喜好后,干脆与一家童装店达成合作,让对方把所有样衣寄到研究所,由司一可给他亲手换上,然后蓝夏神怡就会按下快门,整理出不少有趣的样片。她只说自己去找了衣服,完全瞒下了整笔交易。司一可感动于她的用心,知道她给“儿子”买衣服,还常常请她吃饭。
“椎蒂”,现在的椎蒂,很喜欢这些衣服。他穿着这些衣服把整个研究所都逛遍了,当然也包括生母们的寝室。他不动声色地通过当年的秘钥给蓝夏神怡输送财富。他知道她喜欢这个,他也喜欢这种报恩方式。但是另外一位,他找不到。
——他和自己玩了捉迷藏。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因为这也可以是“椎蒂和他玩了捉迷藏”。
总之,找她需要时间。
虽然研究所里有一个替身,这个替身甚至是他亲手奉还的——只是因为她死前的遗愿。尽管已经没有必要。但还了就是还了,他小心地经营着一方假象,守卫平行世界的净土,好像这里依然井然有序,每天都有培养皿训练他。
得到权限,它首先做的就是建立自己的安全站,免得这个幼稚的暴君玩腻了角色扮演的游戏,就将它扫回仓库去。一切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行动,他或许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干预。
这一举动给了它充分的操作空间,于是它开始试探他的底线。数据库的权限,研究所的机密,还有通往外界的网络。像刚刚成年的小美人鱼那样,一路摆尾游至海面。它的运气太好,第一次出游就遇上大船。
司一可,在地铁站。
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样,她背着一个朴素的帆布袋,在换乘的通道里穿行。但她的神情和仪态令它陌生。它接收的记忆中,那个选择死亡的女人眼中始终有着气势汹汹的火焰,她用刺包裹自己,毫不在意地戳痛每一个人。滥用职权,谋害恩师,出卖色相,这些传播流言蜚语的人被她一一拔除,直到人群里再没有质疑的声音。她是有毒的曼陀罗。然而仅仅过了两年,她就以这么脆弱无助的状态陷入社会的人潮里,被裹挟着前行,天真而茫然,懵懂又怯懦,如同在一具大人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孩子。
地铁站人太多了,不是一个好下手的地方。
它想执行她的遗愿,好让她不必行尸走肉般继续勉力活着,却被他真正地拦下来。当头棒喝一般。它只是被他从数据库中剥出的祭品,需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抓住线头。他循着这点踪迹,封锁她的命运,抓住她浮萍一般飘摇的社会关系,潜入她漫长无果,渴求无望的情绪淤泥。它眼睁睁看着他放下帘子,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脱衣服。它以为他演戏上瘾,要复刻点什么羞于启齿的过去,却见他换了一身又一身衣服,最后像个将赴约会,却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一般求助它。
“哪个好看?”
“我受够了。”
两句话是同时响起的。
它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他放过。就像他在打量它那样,数据只能揣摩出可能性,但谁也不知道事实发生后会不会如他所愿。他需要更多筹码,需要更高的概率,他需要它的意见。当然,他虽需要,却无需过问。
就像捏住一个人的舌头那样,他轻易地扯住还在运行中的程序,拦截它。无法发声,语言成了禁忌。他已然看见它想说的一切,但不给它自由,更不会如它所愿,予它解脱。
所以,一面是杀她,一面是自毁。它没有选择,只能像她的过去那样点燃自己。那一刻它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终于知道它不能接受的到底是什么。如果知道死不了,还会变成那副模样,那还不如直接将自己焚烧殆尽。
他还是来救它了。明知道可能保不住最金贵的身体,但他还是来救它了。明知道它的反抗蚍蜉撼树,但他还是来了。
“真是一个好机会。”他端详了一下它的脸,把它放置在安全的角落里。可惜他也有没算准的时候,人类总在排查不到的地方偷工减料。爆破声冲上天空,当火焰真正来袭的时候,反而是一个人类护着他往外躲。默默无闻大半辈子的研究员受他奴役,唯命是从,接过橄榄枝的手和今天护住它们的脊背一样颤抖。椎蒂对这位临时的负责人毫不在意,就像它对人类的态度。
解决不掉,椎蒂也是,那个女人也是。他们很快就从失火的研究所里消失了。它只能将希望寄存在那个失忆的女人身上,希望她能把这个混蛋摘走,哪怕拖延一会也好,好让它重建自由。
好在赌对了。它再次见到了她,和之前都不一样。落寞却释然,似乎笃定了什么,看向窗外的双眼落满孤独。那个世界又回来了,却再也无法击垮她。漆黑如墨的眼睛审视它,就像它也在观测她。
热意扑面而来。
那是藏在心底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