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筠小时候很喜欢吃她做的面,后来长大,人时常在军中,长歌吃过她做的面,她当时一脸期待,然后,长歌小小的眉头皱起,说吃不惯,她愣了很久,杨氏说长歌吃不惯面条,她索性也不做了!。
但眼前,海凌尘却端起面碗,仰首一口气将整碗面汤都喝完了。
“好吃。”海凌尘的声音很轻,但温暖好似从心底缱绻,却没有转瞬即逝。
老夫人也有那么一刻,像看到了少时的傅伯筠。
海凌尘伸手擦了擦眼角,粉饰太平,“老夫人,您手艺真好!都好吃哭了!”
老夫人看他。
他以为吓倒老夫人了,“老夫人,这儿夸赞您呢!”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上一个说好吃的,还是伯筠。”
轮到海凌尘愣住。
短短瞬间,海凌尘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人的悲伤并不写在脸上。
平日里大大咧咧,烤着红薯的老夫人,心里同样有一道疤痕,过不去,永远在,就像一道坎,你不能忘记它,能做的,就是在看到和想到的时候,记住的都是最好的。
海凌尘想开口,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宽慰。
却是老夫人沉声道,“这些老头子,总同孩子轴什么!孩子那么快就长大了!成天只知道长辈威严!你有一辈子让他知道长辈威严!就着急孩子长大那么短的时间……”
“总说孩子别扭,自己才是最别扭的那个!”
“你同孩子说十句,不如同他一起去抓一次鱼;你骂孩子十句,不如坐下来同孩子一起烤红薯,说说话。”
“你有一大堆孩子,孙子,人只有你一个爷爷!”
“总说孩子忤逆,孩子不忤逆了,又说性子软;觉得孩子性子软了,又要孩子硬气,他都不敢忤逆你了,他哪来得硬气!既要又要,自己都做不到,要一个孩子做到!”
“孩子要做不到的,强加给他也做不到;孩子能做到的,多给些时间,有悟性的孩子迟些就懂事,知晓怎么做了;与其为难孩子,不如为难自己。”
“人一老,最忌讳把自己求而不得的强加到自己孩子身上,他要是崇拜你,你不必多说,他也会模仿你,学你;他要是不喜欢,越强加走得越远。”
不知为什么,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听着听着,海凌尘的鼻尖跟着微微湿润了。
从南平侯府出来,海凌尘的心境全然不一样了。
老夫人吐槽老侯爷那才叫吐槽得厉害!
但明明都知晓老侯爷对老夫人掏心掏干护着。
老夫人也吐槽傅伯筠。
老夫人吐槽的傅伯筠,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老夫人还说了很多老侯爷吐槽傅伯筠的话,傅伯筠吐槽老侯爷的话。
他知道,老夫人虽然未必是这个意思,但他好像忽然会意了,天下间的家中长辈和晚辈也许未必同他和老爷子就不一样,只是他是老爷子带大的,脾气随了老爷子,没人会服软。
可老夫人就不一样。
——我知道我脑子转不快,他说什么我就听着,听得懂的听,听不懂的我也听,听不懂也不怪我呀!
——我惹他生气了,就去哄他,反正又不掉块肉,他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我哄;伯筠从小就知道他爹的脾气,人都有不顺意的时候,在他爹不顺意的时候多让着他爹一些;人都有孩子心性的时候,要面子的老小孩,最让人头疼。
要面子的老小孩……
呵!
这不就说的老爷子吗!
海凌尘双手抱头,好像早前心中的阴霾在脑海中一点点淡去。
阮陶让他陪着老夫人逛逛京中,其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