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屑。”
她敛着眉眼,安静地坐在原处,宛若一幅端庄的仕女图。
他觉得她出落得越发有一种出尘之感。
“我不屑知道谁在暗中有小动作了。”她望着他道,“欲加害于我之人,必定是害了我,能利她,阖宫之中,与我最有仇怨的人是谁,殿下心中比我清楚。”
贺皇后。
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名字。
“我知道,这个人于你而言至关重要,你不会轻易处置,而我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殿下,所以查到最后,有用吗?不过只是与她手下的虾兵蟹将周旋罢了,我何故还要设饵来引呢?”
她说了半晌,有些口渴,端起一旁的茶盏,茶水已经凉了。
可她还是啜饮一口,润了润喉咙。
“所以看着不爽的人,杀了便是。也好让虾兵蟹将忌惮一番,知晓她终究保不住她们的性命。”
他望着她,忽而觉得有些陌生。
若将朝堂比作一盘棋局,他便是当之无愧的执棋人。
作壁上观,见黑子白子杀得你来我往,可任何一方将呈碾压之势时,他要做的,便是扶持那弱势之方一把。
他喜欢布局,喜欢谋划,喜欢一步一步将对方蚕食干净。
所以,他也是依着自己的做法,一步一步引导她,看她眼角眉梢的青涩一点一点褪去,却陡然发现,她选择了另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她不愿当那个执棋人。
她更像是冲锋陷阵的那枚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譬如现在,她搁下那盏早已凉透了的茶,对他说——
“皇兄,我似乎明白你的心思了。”
他凝着她,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九安哥哥曾与我在涵虚池边谈过,他说,你们有共同的目标。”她把目光放远,他循之望去,见恰好落在外间的青松上,“是世族,对么?”
“外人瞧着不知,可身为皇后的她不会不知道,贺氏一族已渐呈颓势。而她为了振兴贺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成为了族人寻私弄权的庇护,如今贺氏虽瞧着耀目辉煌,但内里已然千疮百孔。”
他望着她的侧颜,不知何时,原先的娇俏因着消瘦稍稍褪去了些,逐渐沉淀出了一种从容。
“维持一座空中楼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贺皇后却在深宫之中发现,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家族,已然渐渐空了——除了如今仍在高位的贺丞相与深得皇兄重用的九安哥哥,其他的人,早已一个一个被裁撤,被调换,宛若那贪污军晌的叶府子侄一般,被你用恩威并施的方式,几近撤了个干净。”
他未置可否,只是轻轻一笑。
“她发现她再也无法掌控你,所以她很着急。迫切地需要你身边有一个她的人,可以给你吹枕边风,于是她只得把矛头对准我。”
她沉吟道。
“那么,在你的指尖,九安哥哥必须要做那个大义灭亲的正直之棋。所以你尽可能地保留了他身上的清正端方,为他挡了不少明枪暗箭,让他能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做一个坦荡君子,才好成为你手中刚正不阿的利剑。对吗?”
他审视着她,竟不知她是何时参透了这些。
“那我……出身高门,却身份不高的我……之所以现在就能成为你的太子妃,想来也是皇兄用来对抗皇后娘娘为你安排各种女人的一只棋子罢。”她垂眸讥讽一笑,“你越荒唐,她便越恐惧,恐惧你这个乖顺恭谨了二十余年的儿子,有朝一日会彻底毁了她与母族的声名。”
她低低一笑:“所以皇兄这才会留意到曾经仰慕你的我。”
他留意到,她用了“曾经”二字,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皇兄本就无屑与贺皇后缠斗,只因你知道,贺家一朝倾塌,她自然而然只会是强弩之末,最重要的是——她是你的母亲。”她牵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我知道你对他的重视,也知道你体谅女子十月怀胎的不易,所以你终究没法像对待陛下一样,对待你的母亲。”
“你命墨画入张府,不是为了看着张芸芝,而是为了拿贺家与张家勾结的证据,自然也无谓于今日杀与不杀张芸芝。”
“你只消彻底清理了叶贺两大世族,那些掣肘你的人,自然会再无助力,届时,贺皇后必然会失去了对你的威胁,你便可以保下你的母亲。我说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