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两人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忽见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处建筑升起一股烟火,尽管天已黑了,却依旧可以辨别出是迦摩笃的永靖寺。
“不好,那胡僧想必已经遭了匈奴人的毒手了。”尽管在立场观念上与迦摩笃格格不入,双方互相憎恶,但舒晏也不希望他被杀害,此刻难免为他惋惜。
唐回哼了声道:“那摩揭陀秃道早已躲进了城内,你在这瞎担心什么呢?”
“什么?他已经躲进城了
?”
“当然,一听到匈奴兵即将进犯南城,他第一个便跑进城来了。”
“这胡僧!当初跟我说得那样大言不惭,信口开河,说匈奴来了如何如何,如今跑得比谁都快!”
舒晏下了城楼,果见迦摩笃在城墙根下一处角落打坐着。此时迦摩笃也老远就看见了舒晏,站起身来就走。
想起当初迦摩笃破坏采办铠甲的大事,又多次嘲讽自己,跟自己作对,舒晏就气恼,向迦摩笃紧走几步道:“迦摩笃,你曾说过,匈奴即便来了也不能奈何你,你反而还要对他们进行教化。还说要学佛祖割肉啖鹰,要普度百姓,要解脱众生之苦厄。如今他们真的打来了,且烧了你的寺院,而你却先自跑进城来,这怎么说?”
迦摩笃虽然十分心虚,但由糙黑的大脸掩盖着,外表不大显露。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舒晏质问。见到舒晏冲自己走来,赶紧加快了脚步躲避。一边走,还一边振振有词:“匈奴野蛮,残暴无比,罪恶滔天,已经没有教化的必要。善哉善哉,罪过罪过。天道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匈奴必将不会有好结果,必将不会有好结果。”
“你还说要渡大众脱离苦难呢?如今苦难来了,怎么不见你渡?喂,喂。。。。。。”
舒晏在后面连喊数声,迦摩笃却头也不回,径直向施府的方向去找比玉。
刘莽围城却不能破城,且损失惨重,只
得暂时停歇。
汝阴虽然没有被攻克,但是被围困的滋味无疑也相当不好受。孤立无援,一切中断,即便粮草武器准备得再充足,也终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很容易产生绝望。比玉渡江而去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不过庆幸的是,汝阴的军民认清形势,且经过这么多次的顽强奋战,对舒晏极其信任。大家万众一心,全力支持抗战,誓与汝阴城共存亡。
同样是被围困,在长安称帝的司马邺所组成的临时朝廷却是另一番景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怀帝司马炽虽然也是承基于危乱,但彼时大晋主体框架尚存,各体系都还能勉强运作,而且他在位期间正值二三十岁,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甚至出现了恍若武帝在世的昙花一现;可如今的司马邺即位时只有十三岁,还未成年,凡事都需要别人拿主意,且此时的大晋大势已去,临时组建的朝廷纯属苟延残喘,勉强乌合。别说匈奴人,就是大晋臣民亦不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皇帝,可谓是人心不向,众叛亲离。他曾多次下诏给琅琊王司马睿等手握重兵的司马皇室成员,让他们共同举兵剿灭刘聪,勠力恢复中原故土,可不知是确实无能为力还是故意不肯奉诏,司马睿等几路藩镇始终都没有回救朝廷。不久,长安城就被匈奴大兵重重围困。
苟合的朝廷只有朝廷之名,没有朝廷之实。典章不备、
礼崩乐坏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收不上赋税,全靠东拼西凑。别说养兵,就是皇宫本身的用度都难以维持。如果倒退数百年,在长安城最风光的年代,人口百万,车驾万计,粮仓满溢,府库充盈,即便没有外援,仅靠一城之力就可跟围城之兵做长久周旋。可长安沦落到此时,全城只能找到四辆车,百姓皆已流亡,除军兵外,人口只有区区百户,府库粮仓更是空虚,拿什么抵抗?没过多久,所有的粮食都已耗尽,仅在太仓中还有一点剩余的酒曲。酒曲根本不可直接食用,但总算是谷物出身。大臣们将酒曲捣碎了做成粥给司马邺吃。即便是难以食用的酒曲,也只能供司马邺一个人吃,别人只能干看着。没过几日,酒曲亦吃尽了。再拖下去,不用被破城,全体臣民将士饿也饿死了。山穷水尽,无可奈何之下,司马邺做出了一个艰难痛苦的决定——开城投降。
古往今来,军阀混战,互相攻伐,开城投降的将军数不胜数,一点都不稀奇。可司马邺乃是一朝天子,他的开城投降代表着一个朝代的终结,乃是历史性的大事件,意义非凡。
在文武诸臣的悲泣声中,司马邺乘坐羊车,裸身赤膊,口衔玉璧,带着棺材出城请降,一如当年东吴末帝孙皓降于其祖父武帝司马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