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眼前这是龙崽的亲爹,但培养龙和培养冥君定是还有差别的,他道:“砚辞君,你未免有点儿纸上谈兵啊。”
更少有人知道,冥府的冥师与九天龙君砚辞两人私下里关系不错,是当年在战场上结识出的情义,有过命的交情。
他敢这样讲,砚辞当即把桌上的茶杯卷走,道:“本君从不纸上谈兵,崽崽我自有养育的方法,你这冥府老师出了名的严格,崽崽哪里会喜欢这么凶的老师。”
“我凶吗?”莫青团挑眉道。
“你瞧瞧你这不苟言笑的脸,还有你那鞭子,你日后要是敢用鞭子抽我的宝宝,本君定要和你拼命!”
“我那是……”
“你敢发誓你没抽过你冥君学生?”
“……”
好像是有,莫青团陷入了沉默。
当年那个魔族的君上是个皮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幼年时贪玩到险些淹死在黄泉里,被他好一顿抽。
“若是君上是位合格的冥君,我自不会如何。”莫青团叹道:“冥府主君的位子权柄大,可权柄与责任同重,他要执掌的是死生轮回,是因果魂魄,稍有差错,便是误了旁人的一生。”
他们二人谈话的地点就在养龙池里,那枚硕大的蛋便在身旁。
砚辞听罢抬手摸了摸冰凉的蛋壳面,道:“崽崽是天定的冥君,倒是让我这个做爹的不知是喜是忧。”
莫青团也知这枚蛋注定不会有更多选择了,若不是被选中为冥君,没准就能和九天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仙君一般。
但那样的生活在冥府是无法想象的,与人因果相连,绝不可掉以轻心。冥府每日有上万亡魂往来,却不能怠慢任何一条性命。
这是莫青团给每一位冥君上的第一课。
再看眼前的龙君,九天上这样的仙者也不多了。
莫青团便转了个轻松些的话题,道:“唔,我方才便想问了,你们龙族的蛋和本体颜色没有关系罢,这蛋还是个两个色儿的,以后会不会孵出个头是黑的,尾巴是白的龙来?那飞起来多惹眼啊。”
“不是惹眼,是霸气。”砚辞纠正他道,“不过我问过同族,蛋的颜色和本体颜色没有关系,本君当年的蛋还是纯白的,但本君是条青龙。”
“等下,按人界的认知,绝大多数生灵的蛋都是白的好吗?”莫青团完全笃定日后龙君一定会过于宠爱他的崽崽,这可不是冥君的教养方法。
莫青团想批评两句,却猝然看到水汽后,这位九天战神望向他的蛋的眼神。
像是与这舒卷的雾气相融,却极为温和轻软,令他想到开春时波光粼粼的黄泉水面。
一时间,莫青团再说不出重话。
他养育过许多冥君,从牙牙学语养到能独当一面,但天道有规定,冥君的任期是五万年,五万年后,必须饮下忘却前尘的汤饮,永远离开冥府。
这对于莫青团而言,其实是漫长又短暂的一个过程。
他再明白不过,每一次与主君的告别,都是永别。
“对了,我方才就想说,有一事拜托你。”砚辞收回了目光,把茶杯还给他。
砚辞道:“冥府与九天的恩怨,好友看得清楚,但我毕竟是九天的神军统帅,我可保证只要我砚辞还在一日,便不会动冥府,可你也知道,战场变数无端,骨瘴杀仙无形,我若有一日魂归天地了……”
“你要向我托孤?”莫青团觉得这茶水泡过了,略有苦涩,便不再继续喝。
砚辞道:“是也不是,我想说,若有一日九天要打压冥府,崽崽只要还是冥府的君上,你让他别顾及我这个在九天当官的爹。”
莫青团有些诧异,龙君淡定喝茶,道:“九天从前和如今这个样子……我不便细说,但若问对生灵的敬重之心,我相信崽崽会被你教的很好。”
“他既有此权柄,出生便比所有仙者要尊贵,这不是殊荣,而是潜在的一种责任。”
“像是那段混乱时期,我的崽崽要是成那样,我倒不反对揍一顿。他的力量,不是给他去谈情说爱、毁天灭地的。”
“我想把这些也教给他,但有时又觉得太过残忍,当爹当娘的,总是希望孩子飞出去,又想要他躲在我的鳞片下,永远不谙世事,天真愉快。”
砚辞叹道:“何况,一个打仗的爹总是教人不放心,我怕有一日魂消天地了,他在冥府还有个家,可任期满后,就真的孑然一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