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多,浅色石蒜中的灵体被唤醒。
“……头好痛,我这是在那儿?”
“啊啊我咋从草变成花了!”
“我我我——我从神仙变成花了!!”
“嘶……当时记得是离开了水莲洲……”
玄微睁大了眼。
花灵们自石蒜上化出形体,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衣,却有各自的长相和身形。
他们尚处于迷茫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阵法平息,朱渊昙花在为他们稳定着魂魄。
夜萝满头大汗,却欢喜于自己辛辛苦苦养出的花有了灵体。
君上告诉她,这些花不同于其他花草,要靠阵法才能唤醒,如今大功告成,她正擦着汗,只见乌须对他笑了笑,一道灵光点落他的眉心。
同样石蒜的淡香自夜萝身上散出,她额间的那枚冥纹消退了去,容貌发生变化。
记忆的门被打开,夜萝徒然向下跌去,坐在了泼泼洒洒的花丛里。
“七棠。”
乌须唤起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
七棠眨眨眼,望向诸多兰阁花灵,以及不知为何也变成花灵的仙侍从们。
不知不觉间,眼泪脱眶而出,止也止不住,乌须走过来,蹲下递给他手绢,道:“以后,恐怕还有更多的花要我们小七棠来养了。”
花灵们聚集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骨瘴吞噬的记忆,他们走入水莲洲屏障的破口,却走进了死地。
那是短暂又漫长的一刹那,足以刻入魂魄深处,他们抱团往七棠与乌须身边靠,瑟瑟发抖的、哭哭笑笑的,皆是鲜活的生命。
“年年!这里是哪里啊?”
“别哭别哭呀,七棠姐姐。”
“我想吃烤串呜呜呜呜——”
乌须没有哭,一展双手,黄泉的风吹在石蒜花灵们身上不觉寒凉,只有春日般的暖意,他道:“此为黄泉冥府,以后,便当是你们家里就好。”
莫青团看着被簇拥着的冥君,又看向怔怔出神的玄微,道:“这就是因果,是我们君上,执着不肯放手的因果。”
爱比恨要长。那时乌须对他说。
乌须在回归冥府那日,拒绝了喝下忘却前尘的汤。
他始终是那只看似毫不在意,却要牢牢记得给过他归宿,给过他温暖之人的猫咪。
只是有时口是心非,他比谁都贪恋那些温度,岁年做到了纪沉关所希望的那样,即使没有了自己,他依然被爱,依然爱人。
花灵们自骨瘴里死而复生,初时的几日不大敢出门。
乌须与夜萝将他们移栽到花盆里,挪到早辟好的住处去了。
冥府的天光少有暖意,好在花灵新的黄泉石蒜的本体,有极好的适应力。
他们所住的地方面朝大河,景色开阔,午后波光粼粼的水影投到墙壁上,有如梦似幻的错觉。
抱团缓劲儿来的花灵们感到了舒适,慢慢从莫青团口中,听得了水莲洲后发生的种种,均心有余悸。
当初,夜萝作为乌须自骨瘴里捞出来的第一位仙者,因没有朱渊昙花的定魂作用,便只能被暂且封住记忆,稳住魂魄。
她亦是头一回了解到这段过往,再去看冥君,便百感交集。
乌须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唯独在那朵留在阁里的墨荷来到冥府时,略微有些红了眼眶。
那朵墨荷花哭得稀里哗啦,哭到尽处傻呵呵地笑起来,大骂他们将他抛在兰阁里,害他好生担惊受怕。
冥君并未过去加入他们的团聚。
长满石蒜的坡上,冥君仿佛一抹随时会乘风而去的影,玄微的心像是被捏住般酸涩,道:“不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