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他竟坠入了孽海。观音有些想去看他,但纠结半晌,还未去昆玉宫便收到如来的传召。
那日被禁闭之时,如来竟允许她暂理冥府之事,她毫不客气地将冥君暂时关押在十八层地狱的那些男人打入了畜生道,这才施施然回了南海禁足。
她知道如来不会拿她怎样,就算是天帝来了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如来更不会降罪于她。
每隔五千年如来便会召见她,扔出些许问题。
今日,他又问她:“四万年已过,观音,你还认为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自然。”她依旧给出相同的答案:“凡人为了利益做出些自相残杀的事再寻常不过,世尊为何总要揪着不放?”
如来默然,看她空手而来,于是问,“你的净瓶呢?”
她佯作恍然:“世尊召见,我匆忙而来,忘了带。”
两相无言,如来叹道:“他死了,你当真不悔?”
观音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不悔。”
如来看向澄泉里始终不曾圆满的弯月,摇头道:“你对他真的无心?”
观音从容道:“无心。”
麟逍不知不觉又是满面泪痕,他站在那池澄泉中,清晰地听见观音说不悔,道无心,背上的伤疼痛难忍,眼泪便滴滴落在澄泉之中,搅乱了那晃荡的月影。
好奇怪,怎么还在做梦?这梦怎么这般真?他不断地抹掉眼角的泪,实在不愿待在此处。
闭眼凝神片刻,他果然逃离了宝殿,却迎来轰隆隆的坍塌声。
好似是一座山像在坍塌。他疑惑看去,是人间?
“咦,那边竟有座道观!”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无数人涌入那座冷落已久的道观,眼见紫薇树上挂满满是灰尘的褪红红绸,雕花大缸里投满了无数铜板,大殿里的象头瓶里只余枯萎的辨不出模样的干花。
“依陛下玉令,妘女国国境内不得兴建神庙,召人来将这道观推倒罢。”一群人下意识压低了嗓音提议道。
“那这些铜板怎么办?”有一女子看着雕花大缸犹豫道。
“这……”她们并不信奉神灵,但诸国对神殿依旧颇为敬畏,她们读书识礼,也知这些铜板定然是人祈福而留下的,于是思考片刻:“就待道观推倒之时一起埋入地下罢。”
“是。”
“大人,你看那儿!”一道惊呼响起。
众人站在殿中顺着她的手势遥遥望去,对面的青山之上屹立着一座巨大的山像,女子面目柔和,无悲无喜,只是多年历经风雨,山石被洗涤吹刮,有些许零落沧桑之意。
“此处竟有一座神像至今未被发觉。”
“大人,你看这……”众人犹豫不决,这还是她们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巍峨的神像,比那道观里的神像更令人震撼,一笔一划栩栩如生,背后无数青树的衬托下更显得端庄雍容,可见雕刻者的用心。
“依我国律法,毁了罢。”那位大人语气也有些惋惜,可还是咬牙下了令。
“是。”
“不!”麟逍下意识地大喊,但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时间在麟逍面前模糊了,眨眼的功夫,麟逍便眼见着众人领着工具将道观推倒砸毁,灯油枯涸的长命灯脏兮兮地滚落一地,沿阶绑着的那些风化脆弱的红绸被人一扯就坠下了,紫薇树被斧头砍得七零八落,红绸长垂。
那些陈旧的红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雕花大缸被一锤砸碎,无数铜板哗啦一声四面滚落,和那些红绸一起坠在泥地里。
神殿里的象头瓶清脆落地,枯萎的花终于落叶归根。
“不……”麟逍喃喃道。
一切都坍塌了,聆音观彻底化作灰。
而人们渐渐聚在了那座山下,围住了那尊安静的山像。
“不!别碰她!”麟逍无助地嘶声吼道,飞身挡在那座山像面前,人们却径直穿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