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要说的一切都是谢师姐当初飞升前的推论?,以及我亲眼看见的东西,”明?鸢道,“当年为了关上天阶,我舍去?了我卜算的能力,早在千年之前我便已称不上足以继承天机宗的门生。
“自天而下?的东西名为堕仙,谢师姐飞升之时天阶大开,我们前夜卜出?的结果不对,于是在场只有我与她二?人。待她上至一半时,异象陡生,无数堕仙下?界,师姐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上去?,隐没在云层中,从此不知生死。而人间也彻底开始了埋伏千年的劫数。我受重?伤,舍去?半条命,以手中一支师姐留下?的彤管笔封上天阶,可下?来的那些堕仙却分裂成无数,重?创了修真界。”
明?鸢顿了顿,继续道:“在封上天阶时,我曾感知到有人自天上看过我一眼。”
谛颐掀起眼皮撩了眼青天,静静听明?鸢接下?来说的后事。
“飞升前夜,我与师姐对坐手谈。她曾说过一段很奇怪的话,大意是如若感知到持续地被凝视,那么便隐姓埋名,舍弃身?份,避出?原先待着的地方,去?其它地方闭关,直至痕迹被洗淡为止。但只要一回?去?,以原先的身?份与认识自己?的故人相?见,且干涉外事定然会再?度被盯上,从此便如附骨之疽再?也无法甩脱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再?度回?来呢?”
“我与世间的联系,一切鲜活的记忆,也只剩蓬莱学?宫而已了,”明?鸢道,“我拖了很久,即便离开学?宫,也总是离得不远,只是隐匿了身?形看着。可故去?的人不能白白陨落,所以我回?来了,中途还捡回?来一个孩子。”
谛颐挑眉看她,明?鸢冷静道:“说到这里,想必你也猜到了,那孩子叫做谢辞昭。
“谢师姐曾说过,我会捡到一个女婴,她会为天下?生,亦为天下?死。更多的线索我已梳理不清,也做不到对抗天道卜算,但这个婴孩就是谢辞昭,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命数,不是你我能阻止得了的。”
“好巧,我也卜过一卦,”谛颐面色不改,“魔龙一脉向来单传,这支古老的魔族血脉还会延续上千千万年,不会断在我手上,也绝不会断在我的幼崽手上。”
“那如若要对抗的是整个上界呢?”
“无所谓,”谛颐依旧神色从容镇定,“我不怕这些,有我在,我的幼崽们也无需惧怕。”
明?鸢站起身?,像是要交代关于此事的最后一句遗言:“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得打。我有过猜测,堕仙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它们是有数量的。凡事必有生门,哪怕是天神也无法赐予人界必死的残局。”
她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芥子境,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谛颐,忽然对着她行了一礼。
“当年赤乌的事情,是人族有错,”明?鸢道躬身?歉礼道,“你能来此处,便已经跨越万年的旧恨,胜了人族。”
谛颐接过她手中的芥子境,赤乌就在里面。她已经得到了明?鸢能提供的所有线索,于是对着明?鸢还了一礼。
时间一刻不停地流过去?,她扫了眼这只芥子境的出?口,还是提醒道:“你要出?去?与她们告别?么?或许下?次再?见,你便是真的没有过去?之人,彻底丢失所有的回?忆了。”
“不必,”明?鸢看了一眼身?边的故苔,容色恬静,“我师妹在此,我与她道别?即可。”
谛颐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耽误明?鸢最后清醒的时刻,做干扰她们的罪人,于是低声道了一句保重?,便抽出?神识,离开了这座芥子境。
境内只剩下?明?鸢与故苔二?人。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无比熟悉的花树与石桌旁,随着明?鸢意识的不稳,这里的一切景色也开始如同水波般颤动起来,在明?鸢记忆漾开的同时化作?一片白茫茫的虚空。
故苔不敢看她,却又不忍不看她,一时间竟然哽咽出?声:“师姐,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听你的话……”
那只抚上她脸颊的手依旧如记忆中温热,故苔的双眼早已流不出?泪水,可明?鸢却一遍一遍在她眼角固执地擦着,似乎这样便能替师妹纾解千年来的茫然与苦痛。
“我不怪你,”明?鸢叹了口气,“不修炼只能延缓天阶开启的速度,并不能将劫数彻底隔绝。小苔,你比我果敢,本该过上更恣意潇洒的人生。我失去?卜算之力,早已不是天机宗之人,过了这片刻,或许我会忘却前尘,不再?是你的师姐。你也可以放下?身?上的枷锁,待劫数散尽,便像少时所说那样,去?天地闯荡,做真正的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