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也累了,该歇一歇了。”窦漪房站起身来。刘彻赶紧从一旁扶住,将她搀扶着送到床榻边上。
“那孙儿就告退了。”刘彻轻声说道。
窦漪房微笑着看向他,轻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待刘彻走后,长秋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以前窦漪房是最不喜欢这种安静的,可是今日她却觉得这种安静额外的舒缓心神。
为什么呢?
她想,兴许是因为实现了多年的夙愿的缘故吧,所以在面对寂静的当下也不觉得难以忍受了。
不过,她真的做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了吗?
窦漪房叹息了一声,只能说堪堪而已。
儒家有句话叫做‘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她现在的心境也如环绕长安的渭水里那奔流不息的河流那般,顿觉时光飞逝,充满叹息。
两年啊,她掌握权力才堪堪两年而已。
文帝、景帝当政时,那么多年的压抑和沉默换来的只有两年的光景。她打心底认为这是个非常不和算的买卖。但是做太皇太后的这两年却是她这一生中最说一不二最灿烂的日子。这两年她每一日都是那么的不舍,那么的愉悦。好像这么一想,多年不见天日的委屈都在这值得回味的每一天里被长乐宫明媚的阳光晒没了。
就是可惜了,她已经老了。若是她像王娡那样,早年丧夫,孩子还小,周遭没有一丝一毫掣肘的话,毫无疑问她会毫不客气的向世人展示一下她的手腕和智慧,叫天下人看看她这个女人有着不输于男人的能力。
所以说,可惜啊,当她接过权柄的时候,她已经老了。那些个野心和壮志全都沉溺在了自己逐渐腐朽的躯体里。
她能做的唯有在自己有生之年给新帝压压老臣,历练一下自己的子孙而已。现在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窦漪房出声笑了一下,有些苦涩又带着些释怀。
那日她在宫内的庙堂里当着文帝和景帝两个人的牌位诉说着多年的不满和怨恨。她当着排位扬眉吐气一般的诉说着自己在朝堂上做下的那些事情。她骄傲的自豪的告诉他们:你们都错了,你们错看了我,你们也小看了我。
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在天上看着她逐渐枯萎的身躯是否会感到欣慰呢?欣慰于她没有变成下一个吕雉,没有霍乱刘家的江山。
窦漪房带着微笑沉沉的睡去。
她脑海中浮现出长安的宫城,她的耳边回响着众多大臣们的呼啸,他们弯着腰低着头跪在朝堂之上说着‘叩见太皇太后’。
是了,临终之前,她最怀念的还是文武百官向她朝拜的时候。
那是她最辉煌的日子啊。
那一刻,她不是谁的妻子,她不是谁的母亲,她不是谁的祖母。她有名字,她叫窦漪房,是执掌大汉的太皇太后!
建元二年,夏六月,太皇太后窦漪房于睡梦中溘然长逝。皇帝忸动悲哭,设灵堂于长乐宫前殿,并命满朝文武披麻戴孝,为其祭奠哭灵。
刘嫖木然苍白的跪在窦漪房的棺椁旁,目光在触及苍白的灵堂处时便无声的留下阵阵泪水。
她的上手位置跪着的是太后王娡,对面跪着的是刘彻和陈若华。
母后,您安心离去吧。我会努力看护好自家人的。
闻着鼻尖隐隐传来的姜水辛辣的味道,刘嫖面色紧绷重重的给窦漪房磕了一个头。
窦漪房啊,她的一生挺让人唏嘘的。
代国时被王后打压,在长安时被丈夫忌惮、儿子提防,好不容易自己做了太皇太后了,孙子还莽撞的想要夺权。
不过,这些她都挺过来了。
这是个聪明的有大局观的女性,只是可惜了生不逢时。倘若窦漪房重生到东汉,垂帘听政都是小事啊!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