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各州陆陆续续将这一年的各项开支和实际用度呈报上来。由户部综算,再交给林羡玉审阅。林羡玉看得眼睛都花了。上半年赫连锡在任时一个劲地加征赋税,八月底赫连洲减免了人丁税,再加上各州郡官府吏员的俸禄伙食、祭礼用度、会试开支,还有修建驿站……明细纷杂,密密麻麻。林羡玉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处看起,幸好白天有兰殊陪着他看,晚上又有赫连洲陪着,花了三天的功夫,终于把摞起来有半人高的账册看完了。他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治国实非易事。”“玉儿累不累?”林羡玉坐在赫连洲的腿上,靠着他的胸膛,点头又摇头:“算不得辛苦。”赫连洲揉了揉林羡玉的肩膀,指腹揉按他的颈椎,林羡玉舒服得仰起头,眼睛都眯了起来,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又被赫连洲打横抱起,钻进了床帷。“赫连洲!”“玉儿不是不累吗?”赫连洲已经不满足于蜂蜜了,他无师自通,习得各式各样的方法,林羡玉被困在床榻的方寸之地,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最后只能任他欺负。“今后要去看一看玉儿长大的地方,”赫连洲轻咬林羡玉的脸颊肉,在他耳边笑道:“在玉儿以前的罗汉床上——”林羡玉羞到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这样的,我爹娘肯定不满意。”赫连洲眉梢微挑。“他们本想让我娶一位温柔娴静的名门闺秀,谁想……竟是一个男人。”赫连洲笑道:“不满意也迟了,玉儿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了。”他握住林羡玉的手腕,放到枕边,指腹微微摩挲,再俯身含住林羡玉的唇瓣。又是一夜酣梦。翌日,赫连洲帮林羡玉盖好被子,刚准备起身更衣洗漱,萧总管走了进来,神色肃穆道:“皇上,祁国来信。”“满将军出事了。”赫连洲手中的外袍掉落在地。“满将军手下的古昆和祁国的信差同一时间到达皇城,皆为此事而来,”萧总管满目痛楚,颤声道:“满将军不幸遇害,凶手是谵王殿下的近卫,而在满将军的尸体下发现了……您写给满将军的信,信上写着您命令满将军择机刺杀谵王殿下!”萧总管话音刚落,床上传来窸窣声。在熟睡中惊醒的林羡玉撩开帷帘,难以置信地望向赫连洲。赫连洲也望向他。“玉儿,我——”目光相接的瞬间,彼此都领会。“我知道不是你。”赫连洲从来坦荡,他不会做这样栽赃陷害的事,林羡玉根本不用犹豫,也能猜出这一切无非是祁国的阴谋。“你永远不会这样做。”赫连洲怔怔地望向林羡玉,呼吸微颤,如释重负。他的玉儿给了他完全的信任,没有片刻犹豫,没有半点怀疑。()≈ap;ldo;玉儿信我就好。≈ap;rdo;?本作者杳杳一言提醒您最全的《金玉难养》尽在[],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是你,但也不会是谵王,他就算再恨你、再恨北境,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林羡玉和陆谵幼年相识,一同长大,即使这些年的宫闱争斗让陆谵有所改变,但林羡玉相信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赫连洲接过萧总管手中的信,一封来自古昆,一封来自祁国。古昆的信中说,满鹘将军遇害前一日被太子手下的重臣邀请去看歌舞表演,回来时人也好好的,还派遣手下人去京城御林军的营地暗中观察,结果第二天早晨,手下去敲门,发现无人应答,推开门才发现满鹘将军伏在地上,嘴角流血,脸色青黑,是中毒的症状。而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只有谵王手下的一名近卫进出过满鹘将军的厢房。满鹘将军的身下还压着一封信,信纸被人撕得四分五裂,拼在一起能看到落款的“特谕”二字。第二封来自祁国的信则是简述经过,询问北境的意见,看此事该如何处理。如何处理?满鹘的突然遇害、承认罪行的陆谵近卫、毫无缘由的信函……很明显的栽赃。林羡玉接过信函看了一遍,抬头望向赫连洲,二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三皇子,陆瑄。”如果幕后之人不是陆谵,那么整个祁国就只剩陆瑄有此动机。赫连洲让满鹘护送陆谵回京,一是逼退邓烽,二是洞察祁国形势。然而太子盛宴邀请陆谵和满鹘一事,致使祁国宫廷的风向陡变。太子羸弱不能成事,七皇子陆谵有北境做靠山,那就是将来称帝的有力人选。陆瑄因此失势。他必然要绝地反击。赫连洲本想借此让祁国宫闱乱起来,谁想陆瑄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只会借刀杀人。他杀了满鹘,先是栽赃给陆谵,又借一封手谕信,使得这半年来因通商有所好转的北境口碑,再一次在祁国百姓心中坍塌。他一石二鸟,所有人都措不及防。林羡玉几乎站不稳,赫连洲将他扶到桌边坐下,林羡玉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含泪:“满鹘将军……他还未到不惑之年,他军功赫赫……”赫连洲亦痛楚万分。那是他十几年的下属,是他的得力干将,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一定要为满鹘报仇。
林羡玉说:“谵王定会彻查此事。”“他不会,”赫连洲摇头道:“比起澄清真相,陆谵更希望北祁分裂。”林羡玉愣住。是的,陆谵不会替赫连洲证明清白的,因为通商通婚,因为北境取消了人丁税,因为北境的许多新政令,边境沿线的祁国百姓们已经对北境心向往之。陆谵不会大公无私到替赫连洲澄清,他巴不得赫连洲臭名昭著,以稳定陆氏的政权。皇子内斗,不过一时。民心向北,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林羡玉紧紧攥着两封信,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他不能看着满鹘将军惨死异乡,也不能任由祁国将脏水泼到赫连洲的身上。幼时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皆以得圣上青睐为荣,谁知他们敬若神明的帝王家,竟如此不堪,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阴招。又是一记借刀杀人。又使在他的身上!赫连洲取消了今早的早朝,又让萧总管去传纳雷和兰殊,回身时看到林羡玉复杂纠结的脸色,他心有不忍,在林羡玉面前蹲下,握住林羡玉的手,轻声安抚道:“玉儿,别担心,这件事由我来解决。”林羡玉许久都没有开口。“我这就派使臣前往祁国料理此事,我会逼着陆谵彻查此案,绝不让满鹘枉死。”“赫连洲,我想回去。”林羡玉脱口而出。他望向赫连洲的眼。赫连洲断然拒绝:“玉儿,你不要冲动。”“让我以北境皇后的身份、以探亲为名回到祁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以男替女,为公主出嫁,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当初做了一个多么荒谬的决定。”他的眼泪无声滴落,眼中溢满仇恨。“玉儿!”林羡玉靠在赫连洲的肩头,哽咽道:“若谵王强行压下这件事,使臣也没有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满鹘将军无故惨死,也不能放任祁国的百姓再次对北境心生怨恨,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这半年来,你殚精竭虑,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这是我该做的。”“没有什么是你该做的,若没有我的出现,你不会动南迁的心思,如果不意图南迁,满鹘将军也不会身死异乡。”“你别这样想,玉儿。”“但事实就是如此,错不在我,但因我而起,我恨死他们了,一次又一次……”林羡玉的眼神愈发坚定。“赫连洲,我想尽力而为。”“我不想永远被你们保护着,你说得对,祁国皇帝快病死了,我不能让他寿终正寝。”“我想回去,我要彻查满鹘将军之死。”“我要让陆瑄伏诛。”“我原本只是京城里最无用的世子,但这一年我见识过朔北的高山大漠,见识过刀枪剑戟血流成河,见识过穷苦百姓脸上的笑容与眼泪,我不再只想着自己,我想要尽我所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移动一颗棋子,我也再无遗憾。”赫连洲还是拒绝,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心尖上的人犯险,但他劝不动突然变得异常执拗的林羡玉。哪怕让纳雷和兰殊轮番上阵地劝,林羡玉的态度还是坚决。赫连洲最后只能拂袖而去,留下一句:“玉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任你犯险。”他也不会让满鹘枉死,他计划着举兵压境,逼迫陆谵和陆瑄澄清真相,宵小之徒,只能以武力强压,赫连洲的眸色愈发森冷。得知此事的林羡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若北祁之间必有一仗,他更希望他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等着赫连洲的到来,而不是跟随北境的铁骑,踏上故乡的领土。夜深时,烛光摇曳。赫连洲在殿前徘徊许久。他负手立于阶前,看着远处山峦上的银月,忽觉肩头微沉,回过头,看到了林羡玉两只手抓着鹤氅,正踮脚替他披上。“你怎么都不怕冷?”林羡玉绕到赫连洲的身前,帮他系上绸带,“你总是回来得这么晚。”他扑到赫连洲的怀里,仰着头,撅了撅嘴:“其实好多次我为了等你,都睡过一觉了,然后逼着自己醒来,就为了有精力陪你。”“你最近很不知节制,我隔两天就要偷偷喝一次虫草羊鞭汤,很难喝的!”他看着像诉苦,其实眉眼柔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明明脸颊的肉还是那么柔软,明明还是那副金尊玉贵的娇俏模样,可他眼里的稚气明显消失了,他在慢慢地成长。赫连洲希望他长大,又不舍他冒险。赫连洲抱住他,低头和他碰了碰鼻尖:“玉儿舍得让我独守空房吗?”“不舍得。”林羡玉立即说。赫连洲用鹤氅裹住林羡玉的肩膀。“我怎么会舍得?和你分开,就没有人给我泡脚,陪我看书,抱着我睡觉了,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的,可是我长大了。满鹘将军的死让我惊醒,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召唤我回去。”赫连洲还是不能接受。“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林羡玉了,我现在不害怕任何人、任何危险,因为我有你。”“我不是孤军奋战,我是作为北境的皇后风风光光地回京城的,没有人敢对我下手。”“我做你在祁国的眼睛,我们里应外合。”“夫君,”林羡玉踮起脚尖,在赫连洲的脸颊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