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那边年过的热热闹闹的,上京这边就冷清多了。三十晚上只有陆遥和赵北川、赵北斗兄弟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做了六个菜,包了几盘扁食。因为思念平州的亲人,三人的情绪都不太高,赵北川破例让弟弟喝了点酒,陆遥怀着孩子不敢喝酒,只吃了一碗扁食就饱了。吃完饭三人坐在耳房里烤着火,嗑瓜子守岁。陆遥提起林子健,“他伤寒好些了吗?”“没呢,昨天去的时候还咳嗽,怕过给我都没见面。”“哎,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幸好你那日没喝酒。”赵北川道:“那姓卢的小子怎么这么心黑,把你们害了他就能考中状元?自己多少斤两心里没数?”“兴许是个误会……”“也不知这么早让你入仕是不是好事。”陆遥叹了口气,过了年北斗才十五岁,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在现代还是初中高中生,在古代虽然够了成亲的年纪,也还是半大的孩子呢。太年轻不是件好事,因为对人性还保存着最初的美好印象,一旦受到打击就怕折在半路上。赵北斗坐直身体道:“为了大兄和嫂子,还有我的小侄儿,我也该早些入仕的。”以前他们没谈论过这个话题,如今突然提起,陆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嫂子虽然没做过官,但也知道皇家的饭吃起来不容易,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全家。再说咱们没有根基,田舍人家,即便现在口袋里有几两银子,也入不了贵人的眼。”陆遥顿了顿,慈爱的看着弟弟,“我就盼着你这次科举能考个好名次,拜一个好恩师,有人在前面替你领路才好。”赵北川握住陆遥的手,心里一片动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陆遥虽不是小豆和小年的娘,但长嫂如母,自他嫁入赵家起便一直担着母亲的角色。如果没有他这般拉扯着一家向上走,可能如今他们还在村子里种地为生,为几两碎银发愁。小年可能会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小豆这个年纪也该定亲了,然后跟着他一起种地,收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现在都不一样了,他们从小山沟里走到了大武的都城,小豆考中了举人,小年也有了能干的夫婿,他们还在都城买了宅院酒楼,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强上千倍万倍。赵北川很知足,也很惜福。守到子时陆遥便困了,他怀了孕觉比平时多一些。赵北川轻手轻脚的把人抱进旁边的卧房,回来跟兄弟继续守岁。过完年时间像按了加速键,上京的举子越来越多,会试的气氛也愈发浓烈起来。林子健的伤寒六七天才好,虽然病好了却落下一点寒疾,两个膝盖因为泡了冰水,一到阴天就疼得厉害。找郎中看过,针灸了几次效果不佳,只能套上厚厚的棉裤保暖能稍微舒服一点。林子健最后也没跟家里说自己是误食寒食散引起的伤寒,但经此一事两个人都多长了些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寒食散是卢远下的,还是那个姓杜的举子下的不得而知,但卢远避开喝酒却唯独劝着两人喝,这里面如果没点猫腻,他们肯定是不信的。所以两人自觉跟卢远划清了界限,虽然表面上还来往,但已经把他隔在挚友之外了。初六开始去太学馆游学去,跟国子监不同,太学馆更注重学生的文化素养,而非政治思想。两人在这还碰见了杜茂安,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人。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本来赵北川不打算搭理他,没想到杜茂安主动叫住二人,“赵公子,林公子。”赵北川停下脚步道:“茂安兄,不知有何贵干?”“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们,中午一起去吃顿饭?”林子健连忙拒绝,“中午我们得回家,这阵子家里管的比较严。”杜茂安沉吟片刻道:“你们能联系上卢远吗?”赵北斗摇摇头,“好久没见过他了,你找他有事?”杜茂安小声骂了句脏话,“这孙子最近一直躲着我。”林子健瞧着他这幅模样不太正常,连忙拉着赵北斗离开。两人走远后,林子健悄悄说:“看他这副模样应当是刚用完寒食散,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衣,脖子也红的厉害。”一提到这东西赵北斗就膈应的够呛,拉着他赶紧离开太学馆。再次听人提前杜茂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听说他在云香楼里为了一个抚琴的清倌跟顺王世子大打出手,被对方砸断了一条腿。武朝不许身有残疾的人入仕,年轻解元,前途无量,青云路断在这里。正月十三,小年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上京。两个多月不见嫂子和大兄,把她想的够呛,马车刚停稳,她便迫不及待的敲开门朝院子里跑去。“嫂子,嫂子!”陆遥正在屋里吃药呢,这几日他有点伤风流鼻涕,郎中给他开了两剂不影响胎儿的中药,苦溜溜的喝起来一股马粪味。冷不丁听见小年的叫声,差点呛着,连忙放下药碗让捧砚收拾起来,自己脚步匆匆的打开门,就见小年朝他跑过来。“嫂子!”“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还得等几日呢。”陆遥高兴的弯起眼睛。“等不及啦,宽哥说初三就能走,我们便初三来了,路上也没耽搁直接就到了上京,我大兄呢?”“他不在家,去铺子上了,昨个酒楼刚挂上牌匾罩了红布,等着你们过来了再开业。”“嘿嘿,我还没见咱家上京的铺面什么模样。”“不着急,你们刚过来,先收拾收拾住下,明日再去也不迟。”后面马车上,赵逢春和章秋澜一起下来的,两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之所以把章秋澜也叫过来,是因为陆遥打算两人成亲后,把上京的酒楼交给二人经营。马宽明年得去中州酒坊,陆遥月份也大了怕自己精力跟不上,平州酒楼可以交给陆苗他们打理,但上京的酒楼不行,必须得有个能干的人主持。赵北川和小春都太闷了,处理不了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唯有章秋澜是合适的人选。章秋澜路上有点晕车,中途吐了几次脸色有些苍白,小春在一旁扶着他,紧张的不得了。“你还好吗?”“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了。”进了院子,两人齐齐喊了声“嫂子。”陆遥连忙迎上来道:“秋澜身体不舒服?”“有一点晕车。”“西厢房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先去休息吧。”章秋澜也没逞强,他现在头晕的厉害,被小春扶着去了西厢房。西厢房和东厢房跟在平州差不多,都是各三间房子,左右两边是卧房,中间是会客的堂屋。
左边这间是小年的屋子,右边这间则是章秋澜的,小春的屋子跟北斗在东厢。进了屋,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床上的被褥都是新做的,屋子里还熏了香,看得出准备的很用心。小春伸手帮章秋澜解开外头的斗篷,扶着他坐在床上,“你躺一会?”“嗯。”正房里小年现宝一样给陆遥展示家里人跟未出生宝宝送的礼品。“这是我给小侄儿做的衣裳,嫂子你看好不好看。”一共做了六件,用的都是柔软的绸布,分别绣的百福图、荷花锦鲤、平安祥云纹等等,配色鲜亮绣工上乘,比专业的绣娘也不逞多让,衣服里面还缝了一层内衬,防止磨到小孩娇嫩的皮肤。“好看,比我自己做的好看多了。”这几日陆遥闲着的时候也做了几件小衣裳,她是比量着赵北川从青州拿过来的那件小衣服做的。用的料子是软糯的天蚕丝,一尺布就要六百文,实在是奢侈。不过孩子小,用的布料也少,二尺布就能做两件小衣裳。小年又从包裹里拿出陆母做的衣服,还有蛋蛋和桃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胡二嫂说这旧衣裳给孩子穿最好,都洗的软和了,孩子穿在身上舒服。”陆遥拿起来看了看,好几件都十分眼熟,应当是孩子穿的时候自己还抱过呢。衣裳收拾好放进柜子里,陆遥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他们走的这段时间老人身体可还好?“挺好的,伯母身体硬朗着呢,三十那天我们去长水街过的年,她还亲自下厨给我们炖鸡了呢。”陆遥忍不住笑,“这老太太闲不住。”小年难得撒娇,拉着陆遥的胳膊蹭了蹭,“可惜你们不在,我和小春都十分想念你和大兄,还有小豆子。”陆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也想你们,所以才让马宽赶紧带你们过来。”屋外马宽和小春走进来,陆遥道:“来回奔波累坏了吧。”马宽笑了笑,“还好。”“这段时间你留在上京好好休息,有空闲就带着小年出去转转,不必拘束。”“嗯。”快到晌午了,陆遥让陆甲去叫赵北川回来,顺便从旁边的酒楼订一桌饭菜带回来,省的他们再出去跑一趟。没过多久赵北斗从太学馆先回来了,看见院子里帮忙收拾东西的小春一愣,“二哥,你们来了!”小春笑呵呵道:“嗯,刚来没多久。”“阿姐来了吗?”“都来了,跟嫂子在屋里呢。”赵北斗兴匆匆的跑进屋,“阿姐!”“豆子!”两人一见面开始开始打闹,小年伸手弹小豆脑瓜崩,小豆卡着她肩膀不让她弹,笑闹了半天才松开,小年还偷掐了他两下才舒坦。“嘶,阿姐你幼不幼稚,都多大了还掐人。”“等你六十了该掐也一样掐。”陆遥在旁边笑的肚子疼,“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小年你去看看秋澜怎么样了,刚才我见他脸色不太好。”“嗯。”小豆惊讶道:“二嫂也来啦?”陆遥点点头,“以后上京这边的生意准备交给他打理。”“哦。”北斗对生意上的事不在行,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了。等了一个时辰,赵北川他们乘着马车才回来,三个孩子又忍不住跑到他身边围着亲近了半天。章秋澜睡了一会儿,神色看着比刚才好多了,站在门口羡慕的看着赵家四兄妹。他自己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相差年纪并不多,但却没什么感情。那两个孩子受继母的影响,对他敌意很重,私底下从不叫他哥哥,只在父亲面前才装装样子。章秋澜也懒得搭理他们,因为成亲的事继母已经闹了好几场,无非是不想陪嫁铺子出去。这次听闻陆遥邀请他去上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与其在家被那些人烦,还不如出来躲躲清净。小厮在正房摆了大圆桌,把从酒楼里买的菜热一热摆上,一家人秋澜不胜酒力,起来时走路都有些晃了。小春赶紧把人扶进西厢房,刚关上门就被章秋澜反手压在了门上。别看他是个哥儿,但个子高骨架大力气也不容小觑。小春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红着脸小声道:“你快去休息吧。”“叫声哥哥。”“别闹。”章秋澜不依,贴着他的耳朵吐着热辣的酒气,“叫一声嘛。”“澜哥哥……”小春叫完整个人都燥热起来。章秋澜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松开手,晃晃悠悠的朝床上走去。小春赶紧蹲下帮他脱鞋,没想到章秋澜伸手勾住小春的肩膀,直接把人带到床上来。“你……你干什么。”“晚上跟我睡在这边吗?”“不……不行……咱们还没成亲呢……”章秋澜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拿膝盖去蹭小小春,蹭得他浑身僵硬脸上泛起一层薄汗才把人松开,“不逗你了,早些休息吧。”“好。”小春涨红着脸帮他把被子掖好,平复半天才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