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和银莲不大和人相处,见到不认识的人总是十分警惕,话少得可怜。
和小婵朴新认识时,几人是从天而降,将她们姐妹俩拯救于水火中的仙人。
虽然也不熟悉,且疑心跟着他们也没什么好去处。
到蜀山来,若说环境恶劣,她们适应得还好。从小在乡下长大,与泥土杂草反而更熟悉些。只是那些倒塌的屋舍,她们一向不大靠近,总是怕里头藏着应付不来的怪物。
好一段日子后,才觉得安心。
尤其是蜀山的土比村子里的田肥沃,长的花和草,会装东西的乾坤袋,都是很好很新奇的东西。
姑姑亲和温柔,小婵和朴新都是热心肠的人,几个人住得近,一天时间多有空闲。
起初,也不大说话。时间久些,从眼前的草和花,从姑姑说到遥远的平城,不知道在何处的梨花村,又说到前朝的皇帝,村里的乡绅。
渐渐熟悉,百合和银莲放下心防。
她们都过着不一样的人生,世家大族原本是极遥远的,在彼此言谈间才知晓不过如此,豪宅庭院和家里的牛棚草屋一样会灰飞烟灭。
百合不无好笑的说,以前村子里有个人给世家做仆人,在村里耀武扬威得厉害,连村长都不敢惹,他家的地和村长家一样大,雇人耕种,给钱也要少两分。后来和村长起了矛盾,人家到那家一打听,才晓得他就是个给人家拉夜壶的。
小婵一向不喜欢这样的行事做派,她在朴家跟着最得宠的公子,按她们吹捧的话来说,那是在主子面前都有几分颜面的小婵姑娘。
她年纪不算大,听了这些话怎么不飘飘然,好在虽大大咧咧,却是个藏得住的。以至于后头,跟公子去外头参加宴席。那家公子的丫头忽然逃窜进正作宴的厅堂,哭得梨花带雨,满头珠钗颤动。
她连话都还未来得及说,就被婆子们堵住嘴压下去。那公子神色十分怜爱,伸手要抓她,却自己缩回手,仍没有放下陪客,只是嘱咐婆子们动作轻些,别在客人面前闹笑话。
那姑娘后头怎么样,小婵没有问。
小邦来了三日,几个人说的话大多是吃了吗,休息吧,谁也不多说一句。
三日后,姑姑早上说要出门一趟,几人很紧张。听说多则三日,快则两日,稍稍松一口气,仍然是放不下心。
谁知道,当天晚上,姑姑就回来,同行的还有一对少年少女。
沉寂的蜀山,忽然热闹嘈杂。
第二日午间,盈川数了数面前的孩子,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她面上仍旧维持着平静,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就多出七个小孩来。
放在蜀山原来招弟子的阵仗里,七个委实寒酸,可如今是什么时节?
她默默地想,小婵和朴新是故人托付来的,百合和银莲是自己做主救下的,小邦也是奔着来救命的,至于后头两个,有生和杜鹃,也是她自己带回来的,个个都是为着活命来这僻静之地。
她左思右想,按耐住遣散一干人等的心,叹一口气,将满腹的惆怅与未知掩下。
她实在是怕担当不好教养的责任,毕竟她成长得就不算十分好,性格泼辣,爱呛人。
五师兄和十一师弟总说她,从不忍耐,遇到观念不合的事情头一个冲出去和人干仗。事后又常常后悔冲动,拿不起放不下。
她这样的,要怎么教导人?尤其是她功法学得也不甚精益,往前为着与宗门作对,不愿参与青城派纷争,以懒散应付消极对待。
她把自己打出生以来的种种言行,术法能力翻拣出来,评估一番,饶是苟活了快百年,仍是羞愧得脸颊通红,不知将来如何有颜面再见师傅和师兄师姐。
她们耳提面命,苦口婆心的时候不少,都被她草草应付过去,全当耳旁风,只想着大树下头好乘凉。
于是,他们一叫,“盈川,要好好修炼。”她就揶揄地回以一句,“师兄,苟富贵勿相忘,将来我只要做一个小门派的客座长老就好,等着抱你大腿。”
光线明亮,她眼前的幻景陡然碎裂,和故去的人一样化为碎影,投射在石桌,叶片等各色物品上留下阴影。
她没见过飞升的人,也没见过故人的鬼魂。
谁知道呢?这世间,所谓修真,到底是真是假,她回答不出,索性坦然地想,天地纷乱,她庇护几个想安稳过活的孩子有何不可。
顾虑太多是自寻烦恼,那就先管好衣食住行,叫她们过富足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