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叫小的吗?”葛永锋不动声色地道。“没有,我叫狗呢。”崔巡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手背负在身后摆了摆,弓兵慢慢向门口围去。邓文翰站在人群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葛永锋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邓文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葛永锋笑了笑:“大人,说笑了。”崔巡检道:“叫什么?”“葛永锋。”“哦?”崔巡检扬了扬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是在哪里呢?他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从哪里来的?”“建湖。”“葛永锋,建湖。”崔巡检默默念叨两句,想起那日在县衙后堂曾向邓文翰提供了一份出入县城的可疑人员名册,其中便有葛永锋的名字:“来高邮做什么?”葛永锋老老实实答道:“我们从高邮当地的渔民水中购买鱼虾,贩到建湖买卖,挣点辛苦钱。”“是吗?”崔巡检慢慢靠近葛永锋,向手下努了努嘴:“好好搜一搜。”葛永锋脸色一僵,弓兵上前警告:“老实点。”两手摸向他的腰间,却摸到衣服下硬邦邦的一件物事,弓兵愣了愣,猛地抬起头。葛永锋忽地大喝一声:“动手!”飞起一脚,正踹在那弓兵的脸上,弓兵猝不及防向后便倒。与此同时,山贼纷纷从腰间取出短刀,向门外逃去。葛永锋转身的刹那,崔巡检已一个箭步抢上,他早在提防着葛永锋,见他忽然暴起,挥拳向他后脑打了过去。葛永锋听得身后恶风疾来,想也不想回手便砍,崔巡检硬生生止住步子,葛永锋趁此空档,已窜到了门外。“想逃?”崔巡检冷笑道,自怀中掏出哨子,吸了口气凑到嘴边。呜!尖锐的哨声响起。葛永锋身子一颤,客栈中的十余人他并未放在心上,自己手下八人,足以与之抗衡。但这哨声太过突兀,让他突然不安起来。哨音仍在尖鸣,伴随着震天价的呐喊声,客栈四周的巷子中突然杀出数名巡检司兵丁!“妈的,有埋伏!”葛永锋目眦欲裂,吓得魂也飞了,面前奔逃的山贼也愣住了,葛永锋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生死各由天命!”山贼会意,分作不同方向向尚未合拢的包围圈冲去。战斗一瞬间打响,巡检司人多势众,山匪悍不畏死,一个想包抄,一个想突围,鲜血迸溅,惨叫声此起彼伏。邓文翰静静地站在原地,两拳紧紧攥在一起,太阳穴青筋暴起。樊志华没有参与战斗,他站在门边数着:“一个,两个”少倾崔巡检手持钢刀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大人,死了八个,只有两人逃了出去!”邓文翰看着他刀刃上滴滴哒哒流着的鲜血,狠狠地道:“追!”县城城西那座久经风霜早已破败不堪的土地庙前,弓兵气喘吁吁地收住步子:“去哪儿了?”同伴气急败坏地道:“肯定是往这个方向跑了。”“有人看到了吗?”弓兵扬声问道。众同伴摇头,弓兵咬着牙:“城门关闭,他们跑不了,散开了搜!”搜索兵丁如狼似虎,呼啸而去。庙前有左近的街坊供奉的香火,炎炎的烈日下没有一丝风,燃烧的香烟拉成了笔直的一条线。山神庙中可以藏身的地方被兵丁搜了个遍,横梁之上葛永锋与另一名年轻的山贼缩在神像之后的阴影中。“走了。”庙中恢复了平静,葛永锋松了口气。那年轻的山贼还没缓过神来:“全没了,全没了…”葛永锋沉声道:“虎子,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打起精神来。”虎子忽地抬起头:“二哥,你方才是不是也看见大哥了?”葛永锋面色一僵:“你想说什么?”“我想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虎子两眼瞪得溜圆:“是不是他出卖了我们?!”葛永锋截口道:“胡说八道!”虎子不为所动:“否则咱们往来高邮县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怎么偏偏今天出了事,而且大哥也在其中,换作是你怎么想?”葛永锋沉默不语,虎子道:“大哥这些年官儿做得越来越大,家财万贯,唤奴使婢,哪有需要干无本的买卖,咱们兄弟土坑里打滚,刀刃上舔血,大哥怕是早就不耐了…”“闭嘴!”葛永锋呼吸粗重:“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忘了当初你在街头乞讨,是大哥看不下去把你救下来的吗,若非如此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小小的娃儿,偏生想的那么多。”虎子两眼泛红:“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他想要我便还给他。但是二哥…大哥做了十几年的官儿,你还能看透他吗?”葛永锋一怔:”虎子,咱们不说这个了。如今城门关闭,官兵又大锁全城,待在县城迟早会被他们找到,更糟糕的是你我身负重伤,”他一直用手捂着小腹,此时摊开来,只见小腹鲜血淋漓,惨然一笑:“到那时,你我没有抵抗之力,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虎子恨恨地道:“二哥,我会保护你的。”“二哥全指望你了。”葛永锋一笑,用那只没沾血的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只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去找大哥,让他开放城门,放我们出去。”“你还要去找他?”虎子急切道。葛永锋费力地挪动身子:“他是我们的大哥,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安生待着,等我回来找你。”“我也去”虎子急道。葛永锋将他按了回去:“别闹,听二哥的话。”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今天回不来,你就不要再等下去了。”虎子神色紧张,咽了口唾沫,葛永锋道:“去找那叫谷雨的小子。”“我不降!”虎子咬牙切齿道。葛永锋在他额头拍了一记,虎子疼得瑟缩着脖子,但脸上仍是不服气的,葛永锋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浑浊闷楞,一时讲不通道理:“记住,不要接触官府,只能找那谷雨。”虎子望着他阴沉的脸色,一时竟愣住了。:()万历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