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生早就打听过医院的地点了,熟门熟路地带着馥碗他们往目的地前进。秦泠住的是普通单人病房,她的父亲并不在,只有母亲李女士陪着。馥碗一行人到的时候,病房的门没有关紧,从门口能听到秦母哽咽的声音,还有秦泠时不时冒出的简短的回应。“妈妈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知道你的同学怎么说你的吗?不讲卫生不洗澡、成天闷头对着游戏、谁和你说话都阴着脸,你的舍友……”秦母似乎是气狠了,喘了口气才接着说:“你舍友跟老师投诉!不敢跟你住在一起,觉得你有暴力倾向!你晚上不睡觉吵到她!你玩游戏影响到她,你……你让你爸爸的脸往哪儿搁?”“为什么会这样?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在爸爸妈妈心里,你一直成绩优秀听话规矩,怎么一上高中你就这样了?你还要自杀,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和你爸?”“妈妈是真的没办法看着你这样啊泠泠,你醒一醒好不好!”病房内,秦母搂着秦泠泪如雨下,浑身都在颤抖。然而女孩只是默默地抬手,拍了拍她母亲的背,轻声说:“妈,对不起。我会变好的。”她虽然这么说,脸上神色却平静得很,或者说是平静到麻木了,双眸灰得一点光都没有,整个人也瘦得可怕。与其说她在保证自己会改邪归正,倒不如说她只是在想合适的说辞安慰她母亲,并没有打算付诸实践。门外的几个男生和俩女生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馥碗定定地看着女孩灰黑的眼睛,低声说:“她快死了。”“卧槽不会吧?她不是好好在那?”一向沉稳的傅云墨也有些慌乱。“她在想办法,不被人发现的,解脱的办法。”馥碗冷静地阐述事实。“咱们报警吧,或者叫医生……”后面的冯淼淼都快吓哭了。曾妩也抖着手牵住了冯淼淼,红着眼睛说:“就算秦泠承认她妈妈说的话,也不应该死啊。她没真的伤害谁,怎么能死呢?”其他三个男生显然是同样的看法,神色沉重地点头。馥碗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傅云墨和高旭明,说:“去打招呼。”“哈?哦哦哦明白!”两人迅速反应过来,进去敲门自我介绍加寒暄一气呵成。秦母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神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欣慰和感动起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说:“真的很感谢你们来看我家泠泠,她已经好很多了,你们几个孩子坐这一块聊聊吧?阿姨去给你们削水果。”傅云墨连忙和曾妩对视一眼,两人一块追上去帮秦母。秦泠对于他们的寒暄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出神。然而,当馥碗在高旭明的提醒下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她面前,把水杯递过去的时候,女孩原本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睛忽然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力,变得生动起来。她仰着头,目光怔怔地看着面前眉眼孤傲、眸色干净的男孩,本以为已经干涸死去的眼睛忽然又凝聚了心头滂沱不去的大雨,源源不断地化为泪珠,滚滚而落。病房里霎时寂静一片,没有人再出声。馥碗安静地直视着满脸泪水的女孩,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对方到底哪里“脏乱不讲卫生”,更没看出这个哭成狗的女生有攻击人的能力。这个人比秦旧念要弱得多。馥碗想了想,把兜里那条专门备着擦猫的蓝色手帕抽了出来,递给对方。他的黑猫喜欢蓝色的手帕,馥碗没事都会带着一条,偶尔他爹顾晏带着猫来看他,馥碗就会拿着手帕认真擦猫爪子,没泥了才抱。猫是他在意的,所以这条手帕也是重要的。但是,馥碗想,可能一个想死的人,会更需要它,一条带着温度的手帕。然而秦泠在看到那条似曾相识的手帕时,眼泪却落得更凶了。她本来已经放弃了所有争辩的机会,也没有打算把过去的一切挖出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这里。可是这条手帕,点燃了她仅剩的那一点点渴望,每次想要自杀时拉着她回头的渴望。她抖着手把手帕接了过去,紧紧攥住贴在心口,然后朝少年弯下了腰。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馥碗却盯着她,忽然问:“你想说什么?”他记得秦旧念痛苦的姿势,秦旧念每次想起死去的女儿时,都是这副样子。地牢里的改造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表情,通常都是……积压了太多不甘和痛苦,却说不出口才会这样。秦泠的确有倾诉的欲望,就是这点渴望撑着她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