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陷入到沉睡当中的,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感受到与醒来的帝王悄无声息的起了身,直起了身子,以手探开床帐。
“陛下,事关太子,我要面见陛下!”
刘彻所在的寝宫之外,从长安城中逃出的黄门苏文面色如土,狼狈而至。
气喘吁吁地开口,寻求着宫人的通融。
“这,陛下刚刚睡下”
有宫人张口,只是话语尚未曾完全吐出,却是忽然吓了一跳。
但见自己口中刚刚睡下的帝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角的余光里,散发跣足,手中提着长剑。
恰如同一只饿虎,目中散发着择人欲噬的光芒。
宫人俯首,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不敢有任何过多的言语。
帝王那冷淡且漠然的,几乎没有情感又似乎蕴藏着暗流与风浪的眼自宫人头顶浅浅掠过,而后落到了苏文身上。
“太子?说,太子如何了?”
帝王手中的长剑在地面拖行,脚下不紧不慢,缓缓至于上首,落座。
然而无人知晓在那宽大的袍袖掩映之下,帝王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都在紧绷,都仿佛是在刀剑上起舞的姿态。
“伏惟陛下圣安。”
仿佛是看到了亲人,又仿佛是终于确定了安全的苏文唯唯诺诺,对着帝王俯首。而后涕泗横流匍匐在地,就只差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哭泣。
做为能够于一干宫人当中脱颖而出,并且深受帝王宠信的黄门。苏文自然同样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及揣摩上意的能力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舍得下面,转得动嘴皮子。
能够将一件本是十分平常的事情说出花来。
可谓是说话十分好听,极擅长于媚上。
这自是一项本事,一项使他能够在宫廷当中生活得很好的本事。
可是当苏文想要用这样的本事去进谗言、去构陷某一个人时,所带来的后果,同样非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人老成精且聪明了一世的帝王便会被其所左右,被其言语所裹挟,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样想着的帝王显然是忽视了,纵使自己的心思再如何渊深且不可捉摸。可是那诸多种种话语及行为,却早已经表明了对太子、对储君的不满。
“区区江充而已,死便死了,定是其言行无状,仗着朕的宠信便作威作福,以致于冲撞了太子,使其害怕,方才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帝王开口,以手抚过那出鞘的、被握在手中长剑,打断苏文的话语。
直叫苏文一口气梗在喉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心头泛起一阵凉意。
几乎叫人怀疑,帝王此前的这些日子里,对储君的诸多种种打压与猜疑,不过是一场梦境。
所以江充也好,他苏文也罢,根本便无法动摇太子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白费了功夫吗?
那么他们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又有何意义呢?
想要借此扳倒太子,并且因太子刘据矫诏诛杀江充的动作,而切切实实慌了神,意识到事情大条的苏文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当做出何等样的反应。
好在帝王接下来的话语,却是如同燎原的烈焰一般将苏文心头尚且残余的点点火星点燃,使其生出野望。
知晓年老且被病痛折磨的帝王,心中对太子的猜忌与猜疑,从来就没有远去。
即使刘彻自身或许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者说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只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不会有半点的偏移。
“朕的太子朕又怎能不了解?对于江充之辈,从来都是看不上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仿佛是在笑,仿佛是在为太子找补和开脱,寻找着理由。但一个太子,一个同君父政见不同理念不一的太子,又如何能够不引起君父的不安与忌惮呢?
皇帝陛下对太子的猜疑,从来都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