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一贯稳定的心跳声,是紊乱的。
柳闲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蹙起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薄唇紧紧抿起好似一柄利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谢玉折很愧疚,明明已经吃了药,可他还是哭唧唧地去找柳闲要安慰,又让他担心了。他想要再开口说出些“我没事”之类的话,可喉咙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
他知道这样很任性,可他刚才真的好疼,真的好想……好想让柳闲再多抱抱他。巨痛时脑袋里频频闪过的碎片让他不敢再靠近柳闲,可他却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即使只是柳闲因为他要跌倒而拥住他,那一瞬的欣喜也能让他雀跃好几日了,他要做一个知足的人。
可他想就一直这样。
就这样一直在他的怀里,闻他身上的香。
柳闲任由谢玉折无力地趴在自己身上,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发恶疾。
谢玉折紧绷着身子,惴惴不安地对他说:“其实,刚才我好害怕,我好怕你离开我……”
他话说得极尽可怜,手上却一直在用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柳闲明明还什么都没察觉到,就已经被紧紧地揽住了腰。
他原还想把这个人放在地上坐着休息呢,现在没机会了。
刚才还死都不让人靠近,现在怎么又贴这么近了?谢玉折被夺舍了似的,一上一下的反常举动让柳闲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孩脾气,他摸不准,只好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谢玉折发抖的脊背,伸出另一只手找到谢玉折不断冒出冷汗的手,刚一握住,谢玉折就反手用力将他紧握,力道大得像是能骨头折断。可他并没有收回去,忍着疼痛和他相握,好像在给哭闹的孩子唱摇篮曲,声音轻得像一缕风:
“你刚刚吃的药,是我亲自炼的,用尽心思只炼出来十颗,效果很好,很快就不会疼了,别怕。”
谢玉折抬起头,用玉石沾水一般含情的双眸看着他,一字一顿,哑着嗓子说:“你对我这么好,小玉总是无以为报。”
他终于把这具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竟红了鼻尖,眼角滑落两行真切的泪。
见柳闲没什么反应,他缓缓垂下眸,连眉角都透露出一股哀怨和委屈:“我是个无能的废物,连进入这个遗冢都讨不得喜欢,大家都没事,就我一个人变成这样。哥哥,你会因此……弃我而去吗?”
柳闲垂下双肩,看着沾湿自己衣襟的那滴泪,面无表情,心中怒号:这该是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对别人做出来的动作和表情吗?这些话,是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小将军该给大他一千岁的长辈说的吗?他怎么总是问他这种问题?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原书主角能对他这个炮灰做出来的举动吗?
写进书里都会有读者骂作者脑残崩文ooc的程度。
而眼前这幅光景,他怎么觉得,这么像新娘子哭哭啼啼,受了欺负之后给他夫君告状的样子……
与其说是要人撑腰,更不如说是调情。
“……”他沉默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只是他现在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的天,我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我现在的想法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吗!这难道不是,不是……吗?!
不用垂眸都能感受到自己正和谢玉折紧紧相贴,柳闲环顾四周,全是人,全在往这边看。
于是片刻后他沉默地给自己和谢玉折周围下了一道隐形咒。
他发现有些时候,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奇怪了。譬如刚才在遗冢门口,他看到天上突然下雪,虽然首先想到的仍是天气的反常,可当他转头看到站在小雪里的谢玉折,却忘了提醒他要小心提防的话,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毫无意义的下雪了。
四周人声鼎沸,我们隔着雪花,我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一句歪诗。
可倘若一起淋淋雪就能共白头,人间哪还会有那么多的不可说和求不得。
主角只是不满于自己现在的弱小,想要变强而已,而他这破脑袋一天到晚什么都记不住,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变成现在这样,要怪还是得怪……杨徵舟!这人行商坐贾,腰包里什么玩意儿都有,某年某月听说上仙无聊,给了他好多话本看,他为了打发时间一本一本地看完后,脑袋里多了好多又没用又荒诞的故事情节,总是喜欢联想。
但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徒弟,还是他未来真真正正的死敌啊!他难道不是,连联想都不该有吗?
于是柳闲打定了一个好师尊的做派,斩钉截铁道:“自结灵丹,三日筑基,谁敢说你是废物?若你都是,人间没有天才。”
“至于这个遗冢的主人,一个死了的渡劫期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
“你在,我就不怕。”谢玉折眨巴了下眼睛,不解地等着柳闲继续说:“只不过什么?”
柳闲抽了抽嘴角,没有再说下去。
只不过,我们这样授受不亲,好像有点悖伦常啊。此时他浑身不自在,想着要和谢玉折保持距离,可这个人只是看着凄凄惨惨,手上的力道可丝毫不轻,像是要和他骨血交融似的,他连呼吸都快上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