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徵舟在泡茶,并不理会他。
虽然眼眶仍是微红的,可谢玉折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弱,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听到熟悉的“你必须死”四个字时扯了扯唇角:
“你只有青瞳时才能用幻术,却并未把我视为对手,现在仍是黑瞳。如果不放我出去,在你的眼睛完全变色控制我的心神之前,我的刀已经插进了你的骨头里。”
只见刚才被他握在手上的刀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杨徵舟突然感受到的、抵在自己背后毫无间隙的利刃!
没料到他会这样做,杨徵舟叹了口气,双目依旧是普通人的模样,他问:“难道等你出了这扇门,灵力不足以维持刀身,我就不能对你动手了吗?”
谢玉折道:“正如你所说,出了这扇门我就有了顾宗主的保护,你杀不了我。”
“很聪明,但依旧天真。大多数修士只会用修炼的等阶来比较修士的强弱,可金丹期的你打过了元婴器的赵元修,更何况同为十绝的我和顾长明。十绝十人各怀隐秘本领,实力无法比较,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要你看到的。倘若我想杀你,顾长明救不了。”
“我知道。”
谢玉折当然知道,且不说顾长明救不救得了他,他根本不会救他。
身为天下唯一的渡劫期,顾长明的探查能力不可能弱。从前连上仙都能监视,如今想知道他这个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出现的小弟子的行踪,也轻而易举。
或许他正在隔壁的雅座里喝养生茶,或许在和赵纸意听平日遇不到的评书,但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将他带走。在酒楼里出面救下弟子,这在他心中是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谢玉折右手合二指捏出一张不知用处的符咒,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受伤后符纸沾上血会自燃,醉梦长会爆炸。”
“?”
杨徵舟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皱眉道:“血却符?这么珍贵的符纸,你怎么得到的?”
“柳闲给的。”谢玉折说:“他给了我一大箩筐。”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一旦有必要,可以把这个符提前贴在路上。”
一旦有必要,就要引爆整座楼吗?杨徵舟扶着额想。
果然惹谁不能惹疯子……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也不行。
好在小疯子只是拿出来晃了晃,他又收起了符纸:“但你不杀我了,待会儿离开的时候,我会沿途一个一个把它们取下来。”
谢玉折把符纸拿出来只是想多一层保险做做样子,他当然不会用一整个酒楼里的人命换自己,他知道杨徵舟没杀心了。
今日醉梦长里好浓的血腥气,素日皆是翩翩公子的杨徵舟都浮躁得不行,暴露了许多情绪。
比如,一开始要杀他时的决绝狠心,方霁月出现后的紧张以及听到她的话后缓慢涌上的轻松。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他死,但杨徵舟显然只是想要一个“谢玉折死过”的结果,并不在乎别的,而他迟迟不动手,显然已经得到了。
杨徵舟笑着摇了摇折扇,点头道:“我放你走。”
“多谢。”
谢玉折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回廊转角处,而仍在尽头处摇扇的杨徵舟,双目赫然呈现着至青之色。
*
“上来。”
果然一回到酒楼大堂就收到了顾长明的传音,谢玉折抬头向上看,潺潺流水上的亭台里,有双纤白的手撩开了雅座的薄纱,一张比海棠还秀丽的脸探出来,对他的方向笑了笑,又迅速地放下了白纱,遮住了亭台的内景。
不过仅那一眼,就惹得堂下一众人的惊呼。
能坐在醉梦长流水亭台里的人,绝对身份非凡。看那人贵气十足,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竟生的如此美丽?
那当然是赵纸意,他在给谢玉折示意他们的位置。
亭台是醉梦长少数贵客专有的位置,就连去往那儿的路都与别处不同。
它建在清澈游鱼的流水之上,奇花异草环抱其间,要想上楼,先要踩过小溪上铺着的块块青石。溪水如明镜,谢玉折沿途走过,可以从中看到自己苍白无趣的倒影。
都快要入夏的时节,这地方也压根没有花树,可天上突然飘起雪与花,冰雪落在皮肤上渐渐融化不见,花瓣落进溪石里,随着流水飘啊飘,没过多久也都像溶入水中了一般,再也找不见,只有不知何处的鸟兽一直婉转啼鸣着。
为他领路的小厮喜笑颜开,为他解释道:“公子呀,您果然贵人有福气,这‘芳华落晓,舒雀啼春’可是咱们楼里人人想一观的奇景!”
“奇景?”
小厮连声道:“对对对!这可不是咱们醉梦长弄出来的,都是自己从天上飘下来,几月才能遇着一次,多少人慕名来观,但谁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形成的哩!就说这景,还有个传说,当年这地方住着位娘子,乐善好施,蕙质兰心,鸟儿喜欢她,她出行时都为她衔来花瓣,天上的神仙喜欢她,思念的泪水落下来就变成了雪花,后来娘子飞升了,她的灵力留在这个地方化作……”
小厮抬头,见谢玉折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的模样,便讪讪地住了嘴,拿出随时都准备着的玉骨伞,关切道:“不过景虽美,贵客的身体更加重要,需要我为您打伞吗?”